2015年7月31日 星期五

亞洲的歷史教科書戰爭


2014-03-22
11025
亞洲的歷史教科書戰爭

歷史課本是我們認識自己的重要來源之一,有趣的是,不同國家念到的歷史內容往往因為政府立場有不同的解讀,現在就有學者希望可以編出一本超越各國立場的歷史課本,讓區域中的各國可以更進一步邁向和平合作。








路透社
#1

BBC報導,一直以來,有項艱鉅的任務讓東南亞地區的教育家和歷史學者屢戰屢敗,這項任務就是要編出一套在東南亞各國通用的歷史教科書。

學者們不只要在國情不同的國家間找到平衡點、梳理國與國間重覆的領土爭議,同時還得隨著戰爭情勢變化,讓歷史課本中描繪的土地主權增增減減。

漫長複雜路途的第一步
這艱鉅的任務就出現在東南亞國家聯盟(Asean)中:汶萊、柬埔寨、印尼、寮國、馬來西亞、緬甸、菲律賓、新加坡、泰國和越南。2013年時,東南亞國家聯盟的專家們就齊聚泰國曼谷,針對能否定出一套東南亞地區通用的歷史課本進行討論。

在這場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所籌辦的會議上,東南亞國家聯盟的秘書長比素萬(Surin Pitsuwan)就表示:「我們現在還是有許多障礙要克服,例如彼此的誤解、深刻的偏見以及帶有情感的認知等等」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亞太區辦公室的會長克緹斯(Tim Curtis)也表示這不是一蹴可幾的事情,他說:「這個過程漫長又複雜,我們現在也只是邁出第一步」。








路透社
#2

歷史不好鄰國關係也不好
促使學界編制通用教課書念頭的導火線,可說是泰柬兩國的柏威夏古寺(Preah Vihear)之爭,當時泰國和柬埔寨針對11世紀就存在的古寺周邊進行主權爭奪,2013年11月時,國際法庭就已經把古寺和周邊土地判給了柬埔寨。

「修改歷史教科書是件永不結束的任務,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就無法開始(編制教科書的工作)」克緹斯說。

泰國的歷史學者查恩維特(Kasetsiri Charnvit)對此事的評論則相當簡單:「歷史說得不好,教育教得不好,鄰國的關係也一樣不好。」

2015東南亞經濟共同體
除了領土爭議讓歷史學者們動了修訂教科書念頭外,東南亞國家將在2015年成為單一市場的規劃,也成了這項任務的驅策力之一。因為當各國合作成為單一經濟體時,也會形成商品和教育資源的互通。

在新加坡國立教育學院(National Institute of Education)的助理教授林(Ivy Maria Lim)表示:「這是很棒的起跑點,人們也樂於一起參與討論」,林教授也是一位歷史學家,她就曾共同編輯過《亞洲脈絡下的爭議歷史教育》(暫譯,原文為Controversial History Education in Asian Contexts)一書。

替東南亞各國編出共通教課書的念頭,就發生在泰柬2國的柏威夏古寺之爭後,泰國和柬埔寨在國際法庭裁決出現前,都宣稱擁有古寺;2008年時,因為柬埔寨替古寺申請世界遺產的認可,這象徵宣示主權的行動也引爆了兩國對古寺的爭奪戰。(編註:可參考千年古寺屬於誰 泰柬領土爭議定案)

除了泰柬兩國的領土發生過爭議外,在泰國和寮國、柬埔寨和越南、馬來西亞與印尼等地,都曾因為領土主權出現過衝突。


亞洲的教課書戰爭
2014年2月:南韓和日本因為美國教課書上的海洋名稱發生爭議
2014年1月:南中國海上的西沙群島(Paracel Islands)在中國和越南的歷史課本中劃分不同國家引起爭議
2006年5月:德法兩國共同編製的歷史課本出版
2005年4月:南韓和中國對日本在當地歷史課本上輕描淡寫帶過他們第二次世界大戰對2國的侵略行徑感到不滿
2001年4月:南韓正式對日本提出抗議,認為他們忽略了南韓在戰爭時的「慰安婦」受害者








路透社
#3

2011年的東南亞聯盟(ASEAN)會議上,(左至右)泰國、越南、印尼、柬埔寨等國領導人握手拍照。

歷史是政府的化妝師
進一步看到東南亞之外的其他地區,中國和日本在東海的領土爭議,以及中國在南海上與其他國家的互爭領土歸屬的新聞也層出不窮。

2014年1月時,越南總理阮晉勇(Nguyen Tan Dun)就對教育部提出要求,要他們在教課書上把備受爭議的西沙群島與南沙群島(Spratly Islands)劃入越南領土中,一直以來,中國和越南在西沙群島的歸屬上不斷有爭議,另方面,南沙群島則是汶萊、馬來西亞和菲律賓之間爭奪的焦點,就連台灣和中國也捲入這場紛爭間。

在領土和主權爭奪的氛圍下,教科書的編制就充滿風險,政府方面也不願意做出任何退讓。

新加坡教育學院的林教授就表示政府對「教科書的內容控制得非常嚴格,課程大綱怎麼編排,甚至是課程如何被教,都在政府的掌控中。」

菲律賓馬尼拉雅典耀大學(Ateneo de Manila University)的歷史學者艾奎拉(Filomeno Aguilar)也表示:「在東南亞地區,人們對愛國主義的需求相當強烈」


各國政府利用教課書的修改來確認他們對爭議領土的掌控,同時也把修改教科書的行為當成避免與鄰國發生爭議的手段。

學者艾奎拉就談到:「(歷史課本的內容)這會影響歷史上爭議性政治事件的呈現,也可讓那些被政府視為禁忌的話題無法現身」;對一些國家而言,編修歷史教課書的手段是為了處理棘手的歷史議題,有時候可以因此避免國與國間的敵對氣氛。








路透社
#4

2005年時,南韓出現抗議日本歷史教課書內容的民眾。

協調很麻煩
但是,並非每一個東南亞國家都熱切地盼望共通版歷史出現,有些國家是希望可以藉推廣東南亞聯盟的認同,來規避麻煩的協調衝突論述的話題,他們並不是希望有共享歷史的出現。

另方面,就歷史學家艾奎拉來看,把單一經濟體的說法套用到各個國家的歷史上並不合適,因為東南亞各國在文化、語言、宗教甚至是殖民經驗上都相當不同,國與國間缺少共同的東南亞歷史;真要點出共通性,那麼就是不少東南亞國家在過去都曾是日本的殖民地,但這個部分的史實不是每一國想要探究的地方,同時,日本在自己的教課書編排上也有相當嚴苛的規範。

日本興趣缺缺
日本歷史學者笠原十九司(Tokushi Kasahara)是一位中國歷史專家,他在過去數年中,正努力和南韓與中國的學校一起共同編輯歷史教科書,對他來說,日本政府不可能和東南亞聯盟合作重修歷史。

笠原說:「坦白說,日本的歷史家和教育家對和其他國家一起創造共同歷史教科書這件事沒有甚麼興趣」

然而,目前他仍繼續和其他人一起努力,想編寫出屬於東北亞的歷史,也就是中日韓三國共有的歷史。

「想要找出大家都認同的歷史,這只有在東亞的居民真正認識他們所住區域的戰爭史實,包括那些侵略和殖民的事件等等,並在之後進行一連串辯證後才能達成」

多年來,笠原教授和來自中日韓的學者們一同努力,希望編著出一份超越各國政府和政客影響的歷史教科書。







網友
#5

photo credit : Yu-Cheng Chuang via flickr

先從區域中的歷史導覽開始
德國國際教科書研究所副主任福克斯(Eckhardt Fuchs),他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邀約指導東南亞聯盟時,就談到,歷史歧異多的東南亞各國,儘管不可能馬上協調出共通的歷史,但他們可以先從一起編著導覽方針開始,指導大眾要了解東南亞的歷史該從何處開始。

藉由這樣的做法,東南亞區的民眾對歷史的見解就可以「超越他們本國的論述」。

沒人能逃避歷史
在福克斯提出導覽的建議前,南韓總統朴槿惠也曾建議,為了在東北亞地區建立和平和經濟合作,她認為可以從編著共通的教科書開始,她就以德法兩國在2006年出版的共通歷史教科書當成例子。

福克斯談到:「這告訴我們經過溝通和合作誕生的共通教課書是可能的。只要你們坐下來並開始討論問題,總是能找到解決方法的」

只是這相當需要各國政府間的同意

「我們從德國身上學到的是,你不可能逃避歷史的。你必須以國家、或社會、或是社會中的團體等角度來看待歷史。如果不這麼作,你很難有平靜的一天,然後等到某一天,這些衝突又會再度發生。」福克斯說。


編註:對原文報導有興趣的朋友,請參考 “Textbook approach to Asia's disputes

http://world.yam.com/post.php?id=1703

史記文化高一臺灣史教科書的前因後果


史記文化高一臺灣史教科書的前因後果
晚上回家看到朋友轉來的PTT上關於史記文化高中歷史教科書的文章〈[心得] 洗腦,要從國民教育做起?關於教科書〉(http://www.ptt.cc/bbs/PublicIssue/M.1399283789.A.5C4.html)。

這本教科書不是突然出現,它在去年就惹出爭議,據說很少學校採用;但現在靠勢「微調」和背後的政治力,就要成為「微調」後歷史教科書的「範本」了。讓我們來複習一下這整個「歷史脈絡」,已經知道「前因」的朋友,可略過「一、大背景」,直接看二:

一、大背景:

(一)2008年10月,98課綱的國文和歷史兩科被強行拉下來,教育部組「專案小組」進行修改,由王曉波主導。

(二)2010年2月初,專案小組大換血,2月10本人發文揭穿黑箱作業,以及臺灣史岌岌不可保的形勢。2月26日,時當立委補選在即,吳敦義院長在國會承諾臺灣史維持獨立成冊,不會改變。(朋友,不要怕選舉頻繁,現在可最怕沒選舉呢。)

(三)新修訂小組經過一年多的「修訂」,新課綱在2011年5月公布,一般稱為100課綱。

課綱公布之後,出版社開始進行教科書的撰寫,將編寫好的教科書送審。由於臺灣史是高一第一冊,所以通常出版社會先編寫臺灣史,再陸續將中國史、世界史送審。

二、「民眾意見」與張亞中現身審定委員會:

(一)前年(2012)5月,教育部突然發給歷史教科用書審定委員一份「民眾建議意見書」,分三級:必要修正、強烈修正、積極修正,顯然要委員們遵循,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請留意:「審定委員會」是審教科書的,不要和訂定課綱的委員會相混。)這一份意見書完全針對臺灣史(見附圖,右欄是審定委員的決議)。各位朋友,請注意喔,「中國」要改為「中國大陸」、「大陸」等,同時避免稱「臺灣」為「臺灣」。值得注意的是,這位「民眾」的強烈修正建議包括:中華文化為主體原則。

(二)接下來,6月審定委員會開會時,突然史無前例地空降一位政治系教授張亞中;歷史教科書干政治學何事?難不成要以政治指導歷史?(可參考影音連結:http://www.youtube.com/watch?v=IDkS9Ocsx7g)這件事引發五千人連署反對。

三、史記文化出版社的臺灣史教科書

去年(2013)當臺灣史教科書(歷史第一冊)都審查完畢,審定委員會突然接到三本新編的臺灣史教科書。7月,因為該出版社堅持用「日據」,透過立委質詢,上了新聞;過不久,「上面」定調「日治」、「日據」皆可用。各位朋友,那份「民眾意見」的強烈修正建議1之(2)是:「日本統治」宜改為「日本殖民統治」;簡稱「日殖」時期,而非「日治」時期。但是這三本教科書直接用「日據」。對此,教科書審定委員會召集人黃克武表示:內部經過重重機制好不容易達成的共識是「日治」,教育部卻裁量兩者皆可,他不表贊同(連結: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13/new/jul/24/today-fo5.htm

)。據說審定小組的三位臺灣史教授受不了政治力干預,都請辭。有人認為黃克武後來被換下來(或自動請辭?),由黃麗生取代,就肇因於此。

據報載:「史記文化事業、克毅文化事業、北一文化事業皆於去年設立,同位於臺北市復興南路的一棟大樓內,資本額各為五萬元;負責人為退役少將、兩岸統合學會執行長鄭旗生,兩岸統合學會理事長(按,張亞中)則為不支薪的榮譽顧問。」(http://news.ltn.com.tw/news/life/paper/698049



現在網頁上在傳的這本教科書就是史記文化事業出版的。去年就審查通過的,是「微調」的先聲,也是「微調」後過渡期的範本?(附註:這本教科書還是根據100課綱撰寫的。將來根據「微調」後的課綱撰寫,又是另一番景象,應是有過之無不及。)



接下來的故事,就是今年1月中旬突然曝光的課綱「微調」。(臺灣史「微調」情況:字數修改比率表http://goo.gl/X1qCOk彩色標記臺灣史課綱變動大表http://goo.gl/eIknRH)然後,2月10日教育部不顧全國強烈的反對聲浪,強勢公布。各位朋友,您看得到這整個過程是黑箱再黑箱、非法再非法嗎?而且變本加厲!親愛的朋友,一本按照正規情況,很少學校會採用的教科書(我的高中老師朋友認為該教科書品質很有問題),卻靠著黑箱+非法+外行的巨幅「微調」,即將成為高一學生的臺灣史課本,而且還不用等到明年「微調」生效喔。我們能坐視嗎?我們能坐視嗎?



附記:最近有人說,臺灣公民好忙、好累。的確,我晚上外出,回來想說還有一點時間可以做點自己的事,卻又非得放下工作,開夜車寫貼文。忙累沒有關係,只是很希望多一點人來關心課綱慘遭「微調」的事。

貼出預覽時發現圖表很模糊,以下網址可下載清晰的pdf檔:民眾意見和審查委員會的決議表https://docs.google.com/file/d/0By07tek8zbJoTmxJTDVPTXBpc1gtOXl3d1dCR1BBNUk2NDkw/edit?usp=sharing&pli=1



高級普通中學歷史第一冊教科書民眾意見檢核情形一覽表 頁1

高級普通中學歷史第一冊教科書民眾意見檢核情形一覽表 頁2

高級普通中學歷史第一冊教科書民眾意見檢核情形一覽表 頁3

歷史課綱到底改了什麼?─ 新舊版本比較 (2014)


歷史課綱到底改了什麼?─ 新舊版本比較 (2014)

https://alberttzeng.wordpress.com/2014/01/29/history_curriculum_dispute/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義大利歷史學家克羅齊在1917 留下的這句話,對曾花過時間,去耙梳台灣歷史課綱角力的人,感受必然深刻。

前天(一月27日),教育部強勢通過高中課綱「微調」,造就兩百多人包圍教育部的抗爭。其中最大爭議,圍繞在更動字數達36.4%的「台灣史」史綱。連日來不少人或出於專業良心,或出於個人信念,或出於職務角色或政治動機,對課綱更動做出各種不同詮釋。我們看見綠營抨擊此舉是在「去台灣化」與「回歸大中國史觀」,也看到蔣偉寧部長辯解這只是「回歸憲法,不過度美化日本殖民」。若搜尋到對岸相關報導,還會看到「補上一段消失的台灣」這種莫名其妙的說法。而連帶的,課綱調整過程的不透明、乃至於參與學者的組成背景也引起非議。曾參與「高中歷史98課程綱要修訂」的台大歷史教授周婉窈,更呼籲「以公民力量拒絕「微調」後的臺灣史課綱」。

一連串評論,都或多或少列出幾個有爭議的點。然而我瀏覽下來,卻苦於找不到任一份資料,能夠清楚呈現「版本差異的全貌」。連教育部提供的公聽會資料,也只將新舊版分別在主文與附錄分別列出,用滑鼠來回翻頁十分不便。我想,這也造成多數朋友只能從二手評論中,對這起爭議得到一點片面的看法。

出於對二手評論的不信任,昨夜我將兩個版本貼到同個表格中,逐條比對,用色筆標出所有刪除的、添加的、移動的文字段落。整理過程中,我邊拼湊調整的全貌,也在內心思辯文字更動的合理性。兩個小時下來,才逐漸對這次異動有比較完整的看法。

本文我將用幾個表格,分享比對的發現。雖有時不免穿插個人點評,將力求節制,避免爆肝(很多點展開都可以寫一篇)。

最宏觀層面上,課綱的整體結構與時數沒有太大改變。新課綱同樣分為四大單元,對映台灣早期、清治、日治與民國時期,每單元授課四週。細觀各單元內容,前三單元只見小幅增減,所以我各用一個表格,以醒目顏色標出變動處。唯第四單元「中華民國時期:當代台灣」經大幅重組(這也是36.4%的變動量主要來源),故我用兩個表格,分別標記出「現行課綱中刪除或保留的文字」,以及「新課綱中增加的內容」。

以下逐段摘要:

一、早期台灣




第一單元有五處變動,或許因為是「第一單元」,多數都已經有相關論述批判,例如前引周婉窈的文章。

1. 強化「漢人來台」。批評者認為這是強調「與中國的歷史連帶」,並會對大航海時代內容產生排擠效應。不過從另個角度,移墾漢人湧入,也確實是當時臺灣人口結構重要變遷。對我而言,納入似乎無可厚非 (就像美國教五月花號不代表想跟英國統一),關鍵是在如何把這個現象脈絡化(例如荷據時期的勞力需求對漢人移民的影響)。此外,列出真實性仍存爭議的「顏思齊」,也是個大問題。

2. 重新以復古的「西方列強的興起與對殖民地的競逐」,取代現行版「台灣與世界體系的互動」,有點卡。硬要說,或許能說十七世紀能到遠東的歐洲商人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強」,也是有「競逐」(作為通商根據地)的殖民地── 雖然西班牙佔據淡水更大程度上只是為了牽制宿敵荷蘭。問題是在過去熟悉的語言脈絡中,這段文字更貼近於十九世紀那段,西方用砲艦令中國「喪權辱國」的歷史,拿出來就有種「傷痕記憶動員符碼」的味道。用其描述十七世紀海上貿易據點的拓展,不免混淆當中的區別。我還是覺得「世界體系的互動」更中性而貼切。

3. 把「荷西治台」改成「入台」。把「治理」改「進入」,嚴重弱化兩國與台灣的連結。但考量兩國移居者都只控制台灣一部分(中間還有個大肚王國),原本的「治台」(彷彿統治整個台灣) 似乎也言過其實。或許,「荷西分據/分治」更貼近我理解的歷史?

4. [較少引起討論的],移除早期族群關係的內容,拿掉「濱田彌兵衛」與「麻豆事件」。

5. 以「明鄭」代替「鄭氏」,並削弱該政權在「國際政治的互動」,強調「覆滅的經過」(被清政權征服)。鄭氏確實打著「明」號,但本質上跟大明朝廷沒有什麼瓜葛延續,比較接近海商集團拿一頂壞掉的帽子來戴。「鄭氏」㨃我而言比較貼近歷史。我能接受著墨於其覆滅,但拿掉當時跟英荷大清國的協商條約,是很瞎的事。

二、清朝統治時期



1. 將「清代」改為「清廷」,強調政策施為的政治實體。在批評者眼中,此舉為強調大清國(中國)的對台統治。對我而言,比較好奇的是課綱中所列出的幾個政策,哪些真的是「朝廷」議定的,哪些則是台灣府決定的?(恕我無知又懶於查證。)

2. 把原課綱就有的鴉片戰爭、羅妹號事件、牡丹社事件串起來,這個變更似乎畫蛇添足。

3.將「中法戰爭」超展開,特別強調劉銘傳領政期間「官民一體,在淡水擊退法軍」的事件。

4. 強調清治之下台灣的「現代化建設」,如電報、學校、鐵路。雖說像是在跟日本搶「現代化」的功,但既是史實,也不應迴避。

三、日本(殖民)統治時期



1. 標題添加「殖民」。

2. 調整敘事順序(無關宏旨)。

3. 加入日本時代台灣與中國,如革命黨來台尋求支持,以及五四運動對台影響。我贊成納入這些史實,但要均衡呈現。孫中山是有來台尋求支持── 一如他到日本、南洋僑界尋求支持。五四是對台灣知識界有影響,但應與西方/日本對台灣文化影響並陳。

4. 淡化日本對台建設的內容,強調日商壟斷與經濟剝削。

四、中華民國時期:當代台灣

第四節作了最大幅度的調整。現課綱原採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四個向度書寫,但新版課綱將社會、文化合併於第四段,並將政治經濟的變遷,依時序分成「光復台灣與政府遷臺」,民國40-60年代,以及民國60年以後三大段。這樣調整的好處,是有機會把每個時期政治經濟外交的變化串在一起,缺點,則是在過度刻意的斷代下,失去某些長期變遷的線索。

以下兩張表中,第一張列出現行課綱。當中可以在新版課綱找到的字以深綠色標記,完全刪除的內容以灰色標記。沒有特殊標記者,代表在新版課綱找不到對應文字,但能找到相關內容。



第二張表顯示新版課綱,當中沿用現行課綱的字串以亮綠色表示 (對應到前表深綠色),新增內容/文字以黃色表示。



主要觀察六點如下:

1. 重新用懷舊、凸顯中國正統性、並帶有價值歌頌意味的「光復」,取代中性的「接收」。

2. 原本課綱九成以上內容保留,只是重組。唯移除「經濟發展帶來的社會環保問題」,造成經濟發展(起飛)敘事更為正面。而原本第四節「文化發展」的多數內容也遭移除,造成「重政經、輕文化」的格局。

3. 新版課綱比現行版增加了56%字數,對許多原課綱的指導性綱領,做出具體內容規範,反映了一種更為介入的權力意志。

4. 新增內容最大宗者,旨在強調政府作為(政體能動性),如經濟發展上強調了「土地改革、匯率改革、加工出口區、十大建設、科學園區」等等。政治民主化部分,也比現行課綱更強調「地方自治、開放黨禁、解嚴、改選國會等」。甚至連社會文化部分,也在「語言」後面加上「政策」二字。

5. 次大宗者,是對台灣地位與兩岸關係,(重新)加入合乎執政黨史觀的介說。

6. 值得注意的是,新版課綱也將「二二八事件」與「白色恐怖」提升到課綱「重點」,前者更予以專節介紹,要求說明「二二八事件發生的背景、過程與影響。」

代結論


用一夜整理這篇筆記,我對這次課綱調整逐漸浮出比較篤定的看法。但同時,我卻躊躇於要不要寫出自己的總結。我當然有「我的」結論,背後鑲嵌著我的史觀,不須迴避。但整理這篇文章很主要的理由之一,正是覺得我們太容易用一些易見的歸納方式,太快地把所有調整用某個「動機、立場、意識型態」給「解釋掉」,錯過這種爭議所打開來的,在字字句句之間可以去斟酌、爭辯、拉扯、平衡,並賦予整個社會更豐富的歷史想像的空間。

肇因於此,書寫這篇筆記時,我提醒自己不要落入「過於整齊」的立場。我嘗試對每個概念的替換找到不同的角度,有些支持(漢人來台)、有些反對(明鄭),有些尋找不同的措詞可能(荷西分據),有更多則只陳述不評論──儘管,連「摘要」都永遠無法純粹中立客觀。

不過回到程序層面,有一點立場很清晰:我認為這個課綱通過的太草率,決策代表性不足,而大幅改寫的第四單元,更是帶著退回歌頌政府大有為的姿態,顯得問題重重。有鑑於此,我認同周婉窈的訴求,應拒絕新版本課綱。

不過說到底,這次爭議最大的意義,大概是其創造了一組文本對比,恰好可以照見台灣社會歷史記憶的裂口,讓大家能清楚看見,還有那些點是需要去對話、溝通、橋接的。所以在拒絕新版課綱之外,我更希望透過這次爭議,邀請大家用一種溫柔的態度來反省:我們需要什麼樣的歷史教育?誰來抉擇?整個社會,包含分歧記憶的專家常民們,能夠如何參與決定?

____

【2.6 後記】

過年期間,我將對這次爭議的思索反省,整理出一篇長文〈我們為何學歷史?── 教育史學格局、地理框架,與課綱的政治〉,發在《天下獨立評論》。這篇我已經儘量寫的緊湊,但文章還是寫到五千多字,有些概念也用的比較厚重,請見諒。



本文從「為何學歷史?」的根本問題出發,疏理幾個概念層次,回應當前歷史課綱「微調」爭議。文分七段,前三段先以「士大夫史學、國族史學、人本史學」概念,勾勒台灣歷史教育變遷,並以歷史教綱的「認同政治」為例,指出後兩者的衝突。第四段將聚焦歷史教育中「地理框架」的轉變,指出「同心圓史觀」的貢獻與限制。五六段將聚焦「課綱定位與決策程序」,並考慮歷史教師的角色,評估課綱對教育的實質影響。文末將回到歷史課綱,並從前述幾個層次,說明我為何反對這次偷襲闖關的「微調」,並聲援任何對抗的行動。

歡迎大家參考。

新政府撥亂反正?還是歷史教育大復辟? ──高中歷史課綱要改成怎樣,請大家來關心!




http://enews.url.com.tw/south/56491
新政府撥亂反正?還是歷史教育大復辟?

──高中歷史課綱要改成怎樣,請大家來關心!

作者:周婉窈(台灣大學歷史系教授、98課綱歷史科修訂小組2009年度委員)

年底有朋友問我,你們98課綱歷史科修訂得如何?我回答說:「小組垮會了。」過去一年開過十次會議的98課綱歷史科修訂小組,終於在欠缺共識,以及內部會議進行遭遇種種困難之下,在無法定案的情況下結束了。教育部,如若干委員所預測,重組新小組,換掉原召集人和幾位委員,留下十位,卻加入九位新委員,可以說大換血!

由於我個人去年「不明就裡」參與了這個名為「研商普通高級中學歷史科課程綱要專案小組」(以下簡稱專案小組),知道垮會的原由,對於這個小組的動向有很深的焦慮,因此想在此呼籲社會上關心高中歷史教育的人士,大家一起來關心,不要等「新政府撥亂反正」大功告成後,無力回天,只有跳腳的份。
一、被「連帶擱置」的98歷史課綱「違憲」?

在此容我先簡單說明一下我何以參加這個小組。我之所以參加這個會,一開始實在是個人糊塗所致。去年(2009)春天某日,我在研究室,接到教育部的來電,當時我正和一位同學討論學業,一心都在該課題上,電話有雜音,聽不太清楚,只聽到對方說吳文星教授一定要我出席。我因為和吳教授長期有研究上(臺灣教育史)的合作關係,聽說他一定要我參加,遂匆忙答應下來。當時,我只聽到什麼課綱的,誤以為是95課綱教科書審查委員會──更早先,有人和我聯絡,我答應出席。打電話的人應有提及「98」二字,可能我沒留意。

四月六日十點,我來到教育部開會,吳文星教授是召集人,經他說明,我嚇一跳,原來是要修訂98歷史科課程綱要的委員會。先前,我曾在路上遇到柯慶明教授,他是98課綱國文科的召集人,他跟我說,98課綱國文科被教育部長擱置,而歷史科在未曾遭到任何質疑之下,竟然也被連帶擱置。當時我內心直覺叫道:項莊舞劍,意在二科。此事印象猶新之際,我竟然誤入鴻門宴!(98歷史科召集人周樑楷老師的證言,見文末附件一;請注意這句話:「所有的發言者都一致支持新課綱。」)

專案小組的教授成員如下(敬稱略):吳文星(召集人)、王曉波、廖隆盛、呂芳上、黃秀政、周婉窈、王文霞、孫若怡、翁嘉聲、周愚文,以及五位高中老師:李彥龍(中山女高)、藍朝金(明倫高中)、林桂玲(竹北高中)、伍少俠(臺中二中)、林秀蓉(高雄中學)。暑假之後黃秀政辭職,中國史另補呂春盛,翁嘉聲出國未再出席,另有一位教授從來沒出席,所以最多只有十三位出席。

第一次開會,某位委員痛批95暫綱和98課綱「違憲」,多數委員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師大廖隆盛教授說,憲法哪有管到課綱的事,才稍微解除緊張的氣氛。記得當天還有一位高中老師說98課綱是經過層層程序做成的,不宜因為少數人有疑慮就要改,那位痛批95、98違憲的委員馬上說:「我就是那群有疑慮的少數!」這個小組就在這樣的氣氛中展開。

關於這個小組如何組成,我曾請教吳召集人,得知教育部找他當召集人時,說委員中一定要有某兩位人士之一,也就是必須「二選一」,換句話說,這是教育部的條件,其實後來這個小組,「部派」的教授總共有三位。據我所知,過去歷史科課綱委員會的組成,都是召集人親自找人,沒聽說有「部派」的情況。

我們這個專案小組是為了修訂98歷史課綱而成立的,召集人一開始沒確立修訂方向,好像怎麼修都可以,他的立意可能很好,就是盡量開放吧。另外一個原因,可能是某委員一開始分貝很高,一再說95、98都違憲,大家不想當面跟他爭。我個人認為這個專案小組的成立本來就欠缺正當性(在毫沒被質疑下,連帶被擱置),主張小幅度修改;廖隆盛教授和林桂玲老師也是持同樣的看法,主張根據98課綱的缺點修改即可。
二、關於95暫綱和98課綱

以下是寫給不是很清楚高中歷史課綱的讀者看的,作為進一步說明的基礎;熟悉的人士可以跳過。

98課綱承襲95暫綱,歷史課在高一、高二是自然組和社會組都必修的,四學期分別為:臺灣史、中國史、世界史、世界史;也就是分占1:1:2學期。高三社會組是必修,自然組則是選修,二學期都是歷史專題。根據教育部提供的訊息,高中老師對95暫綱最大的批評大概分兩方面:一、中國史教不完,二、專題太難。關於高一上教授臺灣史,大抵還能獲得多數委員的認可。委員中有高中老師指出,高一上學期教臺灣史,由於親切,又能做一些訓練歷史思維的操演,很能引起學生的興趣,之後再教其他歷史,就容易多了。菁英女高的一位老師則一再強調他的學校和一些學校一向先教中國史,剩下的時間才教臺灣史。這個說法引起一位高中老師私下的批評,認為完全不顧教學理念。

其實95暫綱到我們開第二次會議時(四月),都還沒教過一輪呢,要到2009年夏天,才有第一批使用95課綱教科書的高中生畢業,也就是說,這時候才有第一批高中生在學校以一個學期的時數學習臺灣史。95暫綱正式名稱很長,一般稱為「九五高中課程暫行綱要」,也有人乾脆說成95課綱,其實98才是正式的課綱,是針對95暫綱作修訂的版本。換句話說,高一上學期以臺灣史為一個完整的單位來教,也才是最近這三年的事;在這之前是88課綱,臺灣史放在中國史中教,占四章(全部共十九章)。

某委員在小組會議上,痛罵95、98課綱「去中國化」,其實臺灣史獨立出來,在高一上學期教授,起於2003年,是新課綱召集人張元教授及其團隊自主研擬出來的,當時教育部長是黃榮村,不是杜正勝。大家都知道張元教授致力於歷史教學的研究,強調歷史教育在於培養核心能力,也就是訓練歷史思維;他長年設計主持高中老師進修課程,深受很多高中老師敬佩愛載。他之所以主張先教臺灣史,且占一個學期,來自於他的教學理念,如從近處學習起,有助於訓練歷史思維等,不是出於政治的考量,我想這一點現在很多人都不知道了。2003年10月15日國民黨立法委員在質詢中質疑新課綱是「為臺獨鋪路」。(見《立法院公報》92:45,頁352-355)據報載,張元教授聞後喊冤,說他「怎會搞臺獨?我當召集人,南社還頗有意見呢。」(《聯合報》2003/10/15,B8版/教育)該年12月底張元堅持不再接受教育部延聘,辭掉課綱召集人的位置。

在我們小組的前二次會議中,某幾位委員提議臺灣史減少教授時數,或甚至建議放到高三當選修。雖然如此,臺灣史在高一上學期教授,維持不變,是這個小組在第三次會議中就達成的共識,也可以說是這整個小組在垮會前非常明確的共識,這可從後來的甲、乙、丙案得到確認。
三、中國史倍增、世界史減半的危機和轉折

專案小組第三次會議訂在五月十八日。這次開會,主要是討論教授時數的分配問題,也就是高一、高二四學期的必修課,臺灣史、中國史、世界史如何分配?當時的討論很分歧雜亂,簡單來說,王曉波等人提出1:2:1的配置,也就是臺灣史一學期、中國史二學期、世界史一學期。廖隆盛老師提出維持1:1:2的學期分配,但中國史在高一下從盛清教起,之前的歷史移到高三上教授。當時林秀蓉和林桂玲兩位高中老師擔心世界史被擠壓,有違「國際化」的需要,同時為解決中國史教不完的問題,提出1:1.5:1.5的構想,也就是高一上學期教臺灣史,高一下學期教中國史,高二上學期的前半教中國史、後半教世界史,高二下學期教世界史。這個想法可能太「新奇」,在座馬上有教授批評不可行,於是兩位老師就沒辦法進一步談了。

小組會議其實只有二小時,上午十時開始,快十二點時,召集人突然說要表決,這時只有兩案,即王曉波的1:2:1(甲案)和廖老師的1:1:2(乙案)。我看當時情勢危急,因為廖老師的方案將清以前的中國史移到高三上教授(社會組必修,自然組選修),可能不會獲得太多的支持(雖然我贊成此案),而王曉波的1:2:1可能就會在這種情況下通過,我趕緊發言,我說高中老師剛剛不是有1:1.5:1.5的建議嗎?於是1:1.5:1.5方才列為丙案,一起表決。糟糕的是,在大家都沒想清楚之時,投票竟然採二票制(一票也可),投票結果:甲案9票、乙案5票、丙案7票。之後主席馬上宣布散會。

一位教授坐我旁邊,臉色慘綠,說怎麼沒有充分討論就倉促投票?!我也很沮喪,一者,的確沒有充分討論,快散會前突然宣布要表決;二者,重要議案怎能一人投兩票?這樣會造成票不等值,贊成甲案的大概不會再投他案,但投乙、丙案的可能也投甲案。

這個投票結果,讓很多位委員很焦慮,認為沒有經過審慎的討論,大家背書不起。我在失眠幾天之後決定退出這個小組,也告知吳召集人。可能由於我要退出,加上幾位委員也表示匆忙表決的不妥當性,吳召集人感到事態嚴重,他於是請李彥龍老師作高中老師問卷,就教授學期數的甲案(1:2:1)、乙案(1:1;2)、丙案(1、1.5、1.5)詢問高中老師的意見,結果回應人數259人,贊成甲案93人、乙案49人、丙案104人。(第四次會議記錄,頁6)

第四次會議訂在六月七日(週日)上午十時至十二時。我已兩度向召集人請辭,沒有理由出席。六月六日,也就是前一天,吳召集人力勸我繼續參與,認為還有轉圜的空間。我知道吳召集人想試看看委員會有無可能重新考慮「1:2:1」的決定,換句話說,就是提案推翻原來的決議。我一方面也很想知道結果,而且三次會議下來,雖然會議本身讓人不快,但在這過程中,我認識了幾位教授和高中老師,談話頗為投契,心想如果「1:2:1」證明鐵案如山,那麼,我就是去和幾位委員道別吧。去say goodbye吧。

第四次會議在一番爭論之後,重新表決是否擱置上一次的決議,以超過三分之二的11票的多數通過(出席者13位,1票反對;第四次會議記錄,頁5),也就是暫時擱置「1:2:1」的決議。三分之二是最嚴格的標準,法理上沒有問題。翻案之所以能成功,我認為主要原因有三:其一,多數委員都感覺上次表決太匆促,例如一位老師就說,他也覺得倉促,他沒投1.5學期(丙案),但事後也覺得不是不能接受的(專案小組第四次會議記錄,頁10)。其次,上次表決時只考慮高一高二四學期必修課的配置,沒將高三選修課放進來一起考量,顯然欠缺整體規劃。最後,根據高中老師的問卷,丙案獲得最多的支持,使得若干委員願意重新思考。(雖然問卷回收不到二成(259/1412),但據了解,這種問卷回收率向來很低,這次回收率還算「正常」。)

由於小組能以三分之二以上的票數擱置「1:2:1」的決議,重新考慮臺灣史、中國史、世界史的學期配置,我沒有理由退出,因此也就繼續留下來,加入丙案(1:1.5:1.5)的課程規劃。接下來小組要做的,簡單來說,就是甲、乙、丙案的比案,做成後,以高中老師為對象,進行問卷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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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新政府上臺要撥亂反正」!

在這裡順便說一下,某委員對前面幾次會議記錄不滿,認為自己的話沒被好好記錄下來,一直要求要他的發言詳細記錄下來,最後在他的強力要求之下,這個小組會議的會議紀錄竟然採取「逐字稿」!造成行政人員的一大負擔。話說回來,也幸好有這些根據逐字稿的詳細會議記錄,我才能在此引用委員的發言。(補充說明:後來專案小組正式的會議紀錄,是根據逐字稿再整理的,如文字潤飾、刪掉贅詞、補足語意等。此外,委員常無法抽時間看逐字稿,最後的紀錄錯誤很多,相信後人若要研究,一定頭痛不堪。)

在第四次會議,某委員有如下的發言:「今天國文與歷史課綱被提出再修訂,不是那麼簡單的問題,而是新政府上臺要撥亂反正」(第四次會議記錄,頁4;粗體,係筆者所加),「很多人主張民主、民調,我坦白說『沒有知識就沒有民主』」(頁9),「今天為什麼課綱重新修訂,大家心知肚明,不必打馬虎眼,如果不要修訂的話,國家教育政策從李登輝、陳水扁以下就偏差了,原來的98課綱是不經過這過程的,為什麼重新修定是因政策不同,所以召集我們來研議討論,今天不是單純的高中老師的教學問題」(頁9;粗體,係筆者所加)等。針對他的發言,我說,我想回應該委員:「(一)以程序正義而言:歷史98課綱在教育部最後一次會議是沒有被質疑的,但歷史98課綱到最後被擱置,被和國文連帶擱置,要說程序正義,這才真正沒有程序正義,這是為甚麼我們今天在這裡不應大幅度修改,因我們『研商專案小組』委員會正當性不夠,若要有點正當性,就是我們要作一些合理的修改,我們應該在此架構中調整,使修訂結果讓大家能接受。(二)關於專業,我認為『研商專案小組』」應以專業為主,我質疑小組中有非歷史專業的委員。」(頁9)這位委員回稱:「我的背景雖然是非歷史系,但研究臺灣史我最早,……」(頁9;粗體,係筆者所加)如果這位委員研究臺灣史最早,那麼吾師楊雲萍教授,以及曹永和教授、王世慶教授都比他晚喔。

暑假小組沒開會,理論上甲、乙、丙案要各自在該案主張的教授時數中規劃課綱的「單元」、「主題」、「重點」。甲案擬稿人是:王曉波、翁嘉聲、孫若怡、伍少俠。乙案擬稿人:廖隆盛。丙案:王文霞、周婉窈、林桂玲、林秀蓉。王文霞教授的專長是西洋史,丙案沒有中國史專家,我於是私下請我先生陳弱水(臺大歷史系教授)幫忙,他看過甲案的中國史最初草案,嚇一大跳,認為退回三、四○年前的舊觀念,完全不考慮新的知識成果;雖然他很忙錄,還是同意幫忙。暑假我和陳老師、竹北高中林桂玲老師,到高雄和高雄中學林秀蓉老師,以及來自臺南的王文霞教授會合,就「1:1.5:1.5」的學期配置,討論中國史和世界史的課綱,花了兩個工作天(08/27-28)。由於甲乙丙案,臺灣史都占一學期,我不必重擬課綱,但我想我總要做點事,於是仔細將98課綱的臺灣史看過一遍,作點修訂。

甲案的臺灣史,表面上好像更動不大,不過,細看的話,就可看出很多問題來。我曾提出一份書面說明分別指出甲案中國史和臺灣史的問題,中國史不談,甲案的臺灣史,摻雜很多非學術性的主張。幸好高一上教授臺灣史的學期配置一直是這個專案小組的共識。

甲案的臺灣史要從《三國志》和《隋書》教起,將98課綱的「說明」:「有關臺灣史事的明確記錄始於近四、五百年前,但在有記錄以前,臺灣島早已存在,並且已有人群居住」,改為「有關臺灣史事的記錄始於三國、東吳與隋代,但……(下同)。」(按,「三國、東吳」並舉,係甲案原文,此一錯誤,筆者無法替他們改。)「夷洲」和「流求」到底指何地,是一百三十年的爭論,沒有定論,88年以前,國立編譯館《高級中學歷史教科書》(部編本)一概主張「夷洲」和「流求」就是臺灣,標準寫法是:「夷洲即臺灣,這是中國經營臺灣的開始。」請注意「經營」兩字。其實就算《三國志.吳書》的「夷洲」和《隋書》的「流求」都指臺灣,不要以為對兩岸關係有利,這才是弄錯了,這代表臺灣和中國一開始關係就不好。你看它(吳國)「但得夷州數千人還」,怎麼「得」的,由於文獻本身很短,我們不清楚,夷洲這邊恐怕非自願居高吧。再看看第二次「交手」,那就更慘了。《隋書》說,陳稜將軍「擊走之,進至其都,頻戰皆敗,焚其宮室,虜其男女數千人,載軍實而還。自爾遂絕。」「其都」是指流求的都城,每次作戰,流求都被打敗,然後陳稜「焚其宮室,虜其男女數千人」,這可是用擄掠的喔。「載軍實而還」,是把他們的軍備物資搶劫一空而還,「自爾遂絕」,從此就沒有再來往了。如果要從這裡導引出,中國自古以來就領有臺灣、「經營」臺灣,是不是「頭殼壞掉」(thâu-khak pháiⁿ-khì),要把臺灣小孩的頭殼教壞掉?(詳見文末附件二第七次會議紀錄周婉窈發言紀錄)

將來新小組若採甲案這條說明,只能說部編本還魂!威權時代歷史教育大復辟!

五、會議的「膠著」與「非常狀態」

如前所述,98歷史課綱是被「連帶擱置」,某委員也坦承他代表「有疑慮的少數」,且直言這個小組就是「新政府上臺要撥亂反正」,這樣的會注定很難開。此外,這位宣稱「新政府上臺要撥亂反正」的委員老是在程序問題上占用很多時間,例如到底會議記錄怎麼記;即使決定採逐字稿方式,也還要爭是否分點紀錄或按照發言順序紀錄等等。

由於會議本身花很多時間在非關實質的問題上,導致準備報告的委員嚴重被耽擱,第七次會議快結束時,丙案一位擬案委員要求延長,讓他報告丙案世界史的部分,用掉最多時間的委員不同意,好不容易才延長半個鐘頭。(第七次會議記錄,頁29、33)她等了三次會議才輪到早已準備報告的部分!

從四月開會開到十月,這個會進展很慢。第八次會議也一樣,前半個鐘頭都是某委員吵著要我道歉,他咬定我說他非歷史專業,其實,我並沒明白說是他,是他要對號入座。前面提過,在第四次會議,我曾指出:「關於專業,我認為『研商專案小組』」應以專業為主,我質疑小組中有非歷史專業的委員。」(第四次會議記錄,頁9)這位委員很在意我這個發言,他在後來的一次會議帶來他的著作目錄,分發給所有委員,要大家「審查」他的資格,我當時心想:一個人是不是某個領域的專家,哪裡需要自己提幾頁著作目錄來跟同行證明?猶記得第七次會議開始時,他一直抓住這個問題,一定要我道歉。幸好幾次都是廖隆盛教授化解僵局。其實真正直接說他非歷史專業是黃秀政教授。

那是第五次會議(07/20)開會之前的事。當時我發了兩份針對甲案臺灣史和中國史的商榷文件,名稱分別為「關於甲案高中歷史第一冊更動之處的看法」與「關於甲案中國史部分(第二、三冊)的一些評議」,黃秀政教授一來就拿去看,看得很認真,認為這才是「學術的討論」,結果引來該委員的不快,兩人吵了起來,吵了一陣子,黃教授又對該委員說:「周婉窈教授這一份意見是一份真正學者寫的意見」(指上述兩份文件),認為該委員的甲案「根本不是歷史學的」,該委員當然很不服氣,黃秀政教授還直接挑戰他的專業,爭吵的詳細內容在此就不細表了。我其實從沒直接說過哪位委員非歷史專業,只是看到討論方向走偏時,不斷在會議上呼籲要回歸專業,結果那位委員每次都拿這件事來找我麻煩。

有一次會後,一位高中老師說,他聽到「他們」的策略就是想拖;意思是,只要拖過我們這個會委員的聘期(2009年12月31日),若沒有結果,教育部就可重組委員會。不管這位老師的消息來源是否可靠,如以會議老是因一些程序問題而陷入膠著來看,這個說法讓人覺得有某種程度的可靠性。若就目前組成的新小組而言,一下子增加九人,和繼續延聘的十位相比,約占到一半,召集人也是新聘的,讓人更加相信「拖招」之說了。

「非常狀態」最明顯的一次是,第六次會議預定於九月七日召開,四日下午,中教司司長請人來電,要我和他聯絡。在電話中,他說要找我吃晚飯,我一向不喜歡飯局,因此問說,有什麼事要談嗎?他表示希望我們不要表決,就接受甲案,早日有個結果,他甚至還提及88課綱,我當時突然警覺起來,聲調高起來(自己都覺得有點「厲聲而言」),我說:您知道88課綱是什麼嗎?臺灣史放到中國史中教,怎麼可能!他才沒再繼續講,當然飯也就不用吃了。第二天,某委員問我是否也和若干委員一樣,「接到中教司相關的關照」?他表示,他的感覺是教育部已屈服來自上面的壓力,急著要委員會接受甲案,若開會時,有人強勢干擾議事,要求接受甲案,他打算當場宣布退出委員會,我說我也會退出。結果那次會議在緊張的氣氛中勉強還能進行。

沒幾天,鄭瑞城部長就被換下來了,吳清基上臺。讀者諸君應該記得八八水災過後,有首長和救災不力沒有關係,卻被換下臺,鄭瑞城就是最莫名其妙的例子。有人判斷有兩點原因,一是招收陸生的事,他不夠積極,一是98課綱遲遲沒進展,有些人對他很不滿。如果這個推測屬實,我們還是他下臺的因素之一呢。既有今日,當初鄭部長就不該連帶擱置歷史科,讓我們這麼辛苦!我因此患上高血壓,還服抗焦慮藥;也有委員每次開會隨身攜帶「救心丹」。
六、甲、乙、丙案

這個專案小組由不同的委員分別擬了三個案:甲、乙、丙案,若不是高中歷史老師,想必不容易弄清楚。在這裡,我想簡單說明一下,我何以支持丙案。教高中歷史的老師,應該比較了解技術性問題。

首先,第三次會議只有甲案和乙案時,突然要表決,我匆促之間幫兩位高中老師弄出丙案,第四次會議,既然能透過表決推翻「1:2:1」的甲案,重新「比案」,我又決定留下來,必須選個案來支持。乙案維持95、98的「1:1:2」學期配置,中國史從盛清教起,清以前放到高三上,我其實也能贊成。高三上下兩學期,歷史課在社會組是必修,一週三小時,比起高一、高二每週二小時,多出一個鐘頭來。乙案提案人廖隆盛教授認為歷史教學要詳今略古,他指出中國(大陸)其實也是先教中國近現代史,古代史最後才教。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種先後顛倒的教法,問題在於「中國能,臺灣不能」!廖老師的主張,在會議記錄中講得很清楚,我就不替他代言了。在整個98課綱開會過程中,我深刻認識到廖教授是很有理念的,只是他的主張,外人看來可能太激烈,容易遭受「腰斬」中國史的批評。

由於我判斷乙案被高中老師接受的可能性較低,且某委員表明就是要「撥亂反正」,本會又無法在一開始即確立「小修」的原則,弄到必須與「1:2:1」比案,在這種情況下,「1:1.5:1.5」的丙案看來還有競爭力,且第一回問卷也是最受歡迎,因此,我感覺別無選擇,遂參與丙案的設計。此外,就教學內容而言,雖然世界史縮短為1.5學期,實際上並非就是縮短0.5學期的分量,因為本來98課綱就有一部分的中國近代史編到世界史部分,也就是說,98課綱中的中國史其實也不止一學期。由於高中老師反映混編到世界史的中國史,很不好教,如果將那些內容再抓回中國史中,實際上中國史並非增加0.5學期,只是比原來多一些而已。而且丙案的世界史不是從兩河流域教起,而是從十字軍東征教起,之前的放到高三上學期教(原本98高三上是歷史專題)。因此,整體來說,世界史是2.5學期,雖然高三上的歷史課在自然組是選修,我認為,全國高中生(自然組和社會組)若能學習十字軍東征以後的世界歷史,其實也不錯;社會組的學生到了高三上則有機會讀較古代的世界史,打下基礎,「培養國際觀」,有助於日後從事人文社會性質的工作,也未嘗不好。如此,世界史總共有2.5學期,也可以寫得比較詳盡。

為了能夠擬出理想的「1:1.5:1.5」課綱,八月下旬我和陳老師到高雄兩天,和王文霞教授、林秀蓉老師、林桂玲老師開會討論丙案課綱。會前我們都先做好準備,見面時逐項討論,重點在中國史和世界史,因為中國史由1變成1.5,世界史由2變成1.5,且改為從十字軍東征寫起,變動相當大,不能不仔細思考和討論。至於臺灣史,不管甲、乙、丙案,都維持一學期(高一上),我尊重95、98臺灣史課綱都已經過公聽會等程序,沒做太多更動,基本上只是將說明改得更清晰,且在必要的地方加入原住民議題(我發現原住民還是少了一些),並增加若干小課題。
七、丙案修正案

由於會議開得很沒效率,進展很慢(王文霞教授等了三次會議才得開始報告丙案世界史),廖隆盛教授為了加速這個會的進展,提出一個想法,說他願意放棄乙案,改而提出「丙案修正案」,希望可以有個結果。

按照會議的決議,我們這甲乙丙三案都是要發給全國高中老師來進行問卷調查的,廖老師認為其實98課綱都調查過了,高中老師的批評可歸納為兩點,一是高三的專題太難,二是中國史教不完,而目前甲案和丙案在課程安排上都可以解決這兩個問題──中國史教學時間增加;高三上的專題改為高二下必選課沒上完的世界史,就只剩高三下有專題。他認為不必再調查(實在沒有時間了),如果以丙案為底,在時間上採取彈性作法,或許可以解決目前的僵局。這個時候,國文科已大致出籠,文言文採取45%到65%的彈性作法,也就是讓教科書出版商和學校自行決定到底要教多少文言文。可能受到國文科彈性作法的影響,廖教授認為甲案就是要爭中國史2學期,那麼,如果我們丙案稍微讓一點,也就是中國史可教1.5到2學期,反之,世界史亦然,那麼,就可以滿足甲案委員的要求,這樣比較有可能早日定案。

廖教授事前有和我們丙案四位委員提到這個構想,我們基本上接受,但前提是須以丙案「1:1.5:1.5」的課綱的「單元」、「主題」和「重點」為基礎(當時中國史、世界史的「說明」部分還沒擬定,要等問卷調查後,哪案勝出後才擬)。第八次會議在丙案終於報告完畢之後,廖教授當場聲明放棄乙案,提出「丙案修正案」的構想。這個修正案提出後,引起很多討論。關於教科書方面,我們指出書局可以編三至五冊歷史教科書,由學校選擇,本案擬案的一位老師說明:「……這裡也有可能是中國史變成1冊,臺灣史一定1本,有可能中國史2本,世界史2本,那也有可能中國史1本,世界史2本。」(第八次會議記錄,頁34)最後歸納為三到五冊,也就是,如果按照「1:1.5:1.5」的學期配置,可以編成三冊,也就是臺灣史、中國史、世界史各一冊,後兩者厚一點就是;也可以中國史編成二冊,世界史編成二冊,總共五冊;四冊的情況是,臺灣史一冊,中國史一冊,世界史二冊,或反過來,臺灣史一冊,中國史二冊,世界史一冊。

我們接受「丙案修正案」,代表我們在教學時數上對甲案的退讓,但是我很擔心,這個退讓會被誤解為內容的退讓,因此一再發言確認這件事。我的發言有:「我們的想法是,不管他編幾本,他都要把1.5課綱的內容編入。」(頁34)最後我又提問:「不過我想,是不是再澄清我對修正案的理解?就是說,假如這個修正案大家都達到共識,高一、高二還是依我們提出來的課綱,還是1.5學期,只是說在編的時候可以有彈性,我想再確認這一點,而不是說可以不按照丙案的課綱。」吳召集人文星回答說:「廖委員的精神是這樣子,他現在有確認。」(頁38)

第八次會議的走向是放棄向高中教師進行問卷調查,轉而制訂「丙案修正案」,也就是以丙案課綱為內容,學期配置則採彈性作法,中國史和世界史都可教到二學期,由學校決定,教科書要編幾冊則由書局決定。我們丙案委員則被要求於下次會議提出修正案的具體內容。為此,我們擬訂一個彈性學期配置表,在擬訂過程中,兩位高中老師建議中國史的學期配置是1.5至2,世界史則是1至1.5,我提出疑問,指出按照廖教授的原意,世界史也應該可教至2學期,兩位老師認為這樣圖表看起來會太複雜,不易為人接受,而且可能無法滿足甲案委員們的要求。兩位林老師認為只要能守住丙案的課綱,也就是不管中國史、世界史要教幾學期,一定得包括我們丙案的1.5:1.5課綱,這樣一來,其實世界史也很難只教一個學期。我信賴兩位高中老師的判斷,也就沒堅持一定要將世界史可教1.5至2列入圖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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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丙案修正案的通過與被強「翻」掉

第九次會議訂於十一月十五日舉行,我們一直忙到前一天晚上還在互通電子信,希望丙案的「1:1.5:1.5」課綱能盡善盡美。我認為,比起甲案,我們丙案的中國史和世界史實在好很多。

這裡有甲案丙案的連結,歡迎點閱,直接比較,高中老師尤其能看出兩案的重大差別。中國史是陳弱水老師和兩位林老師的合作成果,世界史主要由王文霞教授擬定,我們大家都給意見。臺灣史甲、丙案都有「說明」部分,高中老師一看即可了解兩者的「貌似神離」。

開會前幾天,我很焦慮,因為如果「丙案修正案」通過,就會開始討論臺灣史的「說明」部分,我預期某委員一定會要改成他的版本,如果他的主張得逞,臺灣史就是「兩岸友好關係史」了,而且很多地方會遠離臺灣史學界的共同認知。為此我很緊張,自從黃秀政教授因為私人原因離開這個委員會之後,捍衛臺灣史的學術性就等於我一個人要扛下來,吳召集人雖然也是臺灣史專家,但礙於身分,盡量避免涉入爭論。

這個會一開始花很多時間討論要不要取消高中老師的問卷調查,最後以十票通過取消問卷(出席者13位;第九次會議記錄,頁15-16)。表決通過的意思是,如果「丙案修正案」通過了,專案小組就以這個修正案為底,訂出新課綱。因此,接下來表決是否以「丙案修正案」為基礎,繼續討論下去,結果以九票對四票通過。(頁16)我認為,丙案修正案在學期配置上的彈性 爭取到幾位委員的支持,例如臺北菁英女高的老師就說:「……回頭來看這丙案[修正案]的話,我會覺得我回學校可以交代了,因為我們那些老師他們都很想要中國史兩學期,丙案可以給我中國史兩學期的彈性,如果哪一年哪一天我們的老師們,慢慢又有人覺得中國史教很久、教很多很煩的時候,他又可以回到中間這裡又回到1.5學期的話,其實也是會有這樣一個來回的彈性,我會覺得這個案對學科中心來講是很好交代的。」(第九次會議記錄,頁12)雖然我不是很清楚該女中的歷史老師是否都想要教二學期的中國史。

丙案修正案通過後,理當以我們丙案的課綱為底,開始進一步討論才是,但某委員開始「翻」,一直吵說通過的只是「時段」,不是丙案擬的課綱。即使這個修正案有彈性,中國史可以教到二學期,他還是不滿意,說:「……但是我代表甲案這方,如果中國史冊數無法達到兩個學期的話,而且以彈性來伸縮的話,根據我們對於中國史專業的了解是不足時數的,再加上我們對於今天整個世界局勢的看法,我們認為沒有兩個鐘頭的中國史是不充分的內容,所以對於以丙案修正案為討論基礎,我們甲案擬稿這小組是礙難同意的,因此我懇請是不是可以把今天表決的結果,呈請教育部兩案並陳,然後由教育部來決定,因為最後負責的還是教育部,不是我們專案小組。」(按,「兩個鐘頭」應為「兩個學期」之誤,第九次會議記錄,頁19;底線為我所加)接下來,會議就被這個兩案併陳的議題纏住,林桂玲老師說:「如果我們要兩案併陳,我們剛剛表決做什麼?」(頁20)甲案的一位教授提醒該案某委員:「他們的意思就是一表決通過,就甲案就都沒有了,只剩下這個修正案。」(頁20)經此提醒,某委員更是一再要將甲案翻回來,兩位高中老師也加入行列。換句話說,表決時沒支持丙案修正案的人不認帳了。(丙案修正案是以9票對4票通過的,若要正式翻案就要有2/3的委員同意。)

原本吳召集人還堅持丙案修正案不只是表決時數,還包括課綱,但在甲案某委員不斷吵鬧之下,最後竟然同意某委員的主張,同意表決只限於時數,內容則要甲案和丙案一起討論。當召集人做此宣布時,我受到很大的震撼,感覺好像你好不容易攻下一座山頭,結果將領突然要你們迅速撤走!或許更貼切來說,好不容易守住一個隘口,卻聽到指揮官在背後大喊:「撤!撤!」我們丙案委員雖然提出抗議,但大勢已去,接下來甲案一位教授開始訓話,說:「我覺得很多的委員一開口、閉口就說沒有專業,不可以怎樣怎樣?」
、「……我覺得這種語言其實是不太對的,因為坐在這裡的人都是教育部長或是教育部聘的專業,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可以對別人的批評,那既然一次又一次再一次的這樣子提出來,……」其實我只提過一次(沒指明何人),比較多次是呼籲「回歸專業」,每次吵這個問題的是某委員。甲案那位教授接著說:「甚至剛剛林委員也有說我們臺灣史要專業,事實上在座的各位,即使不是具備臺灣史專業的學者,某一個程度事實上教育部也是認可他是專業的,……」(第九次會議記錄,頁36)意思是,即使不是研究臺灣史的,教育部也認可他在這方面的專業嗎?我當時處在「丙案修正案」全面被「翻」的震憾中,恍惚中聽到呂芳上教授說:「將來的時間不會太多了,我是覺得我們現在的問題就是缺乏共識,因為有時候,你如果說我專業,我專業絕對不是在臺灣史,這個是很顯然的事情,不要去把這個事情擴大就好了,就到此為止差不多嘛。」(第九次會議記錄,頁37)會議就這樣結束了。

會後,我心情沮喪到極點,恍恍惚惚搭計程車回到家,我先生問我怎麼了,我說「退回原點」,就躺到沙發。他說,○○同學來電話,曹永坤夫人把票放哪裡哪裡,要我去拿。我好像聽到了,但實在太累,就說沒辦法去。我先生有事出門,我躺在沙發睡著了,醒來才發現事態嚴重,曹媽媽(曹永坤夫人)要給我當天下午音樂會的入場券,我竟然沒理會這件事。後來我提起精神,打電話給曹媽媽,她已從音樂會回到家中,我只說太累了,無法去(實在不知道如何說才好),她當然表示沒關係,但我聽得出來她的失望,也才知道那是最好的位置,是當天演奏的音樂家特地給的!曹媽媽和曹永坤先生一樣,都是很有教養的人,不輕易譴責人,這才更讓我難過。我抬頭望著屋角,期望曹永坤先生,若在天有靈,可以知道前因後果而原諒我!但是,我無法告訴曹媽媽真正的原因,我想那一天回到家,我陷入類似憂鬱症患者的谷底情緒,無法起身做任何事。或許哪一天曹媽媽有機會讀到這篇文章,那麼,說不定她可以原諒我。
九、最後一次會議

由於第九次會議明明以九對四的票數通過的丙案修正案,在甲案委員的強勢吵鬧下,退回原點。我的血壓又飆高,兩三週後才開始慢慢往下降一點點。對於最後一次會議,我實在不抱任何希望,除非奇蹟出現。

十二月二十日召開第十次會議,為了確認到底應該用哪案為底開始討論課綱,毫不意外地花了很多時間。最後訴諸表決,多數人贊成以丙案為底,大家再來討論。臺灣史是高一上學期,當然最先討論,但到開始討論時,時間已用掉不少,最後勉強討論完臺灣史的「單元」和「主題」,會議就結束了。

如我所料,甲案委員當然盡量要改變丙案的課綱,整個來說,這樣的討論和學術相關性很低,主要是委員們要不要對特定看法或史觀妥協,例如單元部分,第四單元「當代臺灣」的第四主題,98課綱是「文化:中國化、本土化與全球化」,王曉波、孫若怡教授和伍少俠老師的甲案是「恢復中國化、臺灣特殊化與國際化」,為此爭論很久。我說「恢復中國化」對漢人也許說得過去(其實也有問題),對原住民則毫無意義,呂春盛教授也指出,臺灣割讓給日本時是清朝統治,和一九四五年之後的「中國」不同,在性質上不同,無法說是「恢復」中國化。我不知道何以某委員那麼不喜歡「本土化」的用語,甲案的「臺灣特殊化」保證沒人看懂。我先生陳弱水還要我問甲案某委員「臺灣特殊化」跟「華北特殊化」的意思有何不同?呂春盛老師認為在文化上,其實「中國化、本土化、全球化」還很能掌握戰後到當前這段歷史過程的階段性特色,但是在某幾位委員的爭吵下,最後改成模糊不清的「文化:變遷與發展」。關於這段爭論的情況,是專案小組開會的一個代表性剪影。

前面提過甲案某教授認為只要教育部派任,即使不是研究臺灣史的,某個程度教育部也認可他的臺灣史專業。她和王曉波堅持第一單元「早期臺灣」的主題2「荷、西與鄭氏臺灣」之前一定要改成甲案的「漢人與臺灣的歷史關係及荷、西與鄭氏臺灣」,後來大家七嘴八舌,最後改成「漢人來臺,荷、西與明鄭臺灣」,其實這個改法沒有必要,在「說明」部分第一項(2-1)就是講述漢人與臺灣原住民的接觸,主題在體例上,力求簡潔,且漢人大量來臺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占領臺灣之後,沒必要一定要放到「主題」中。該教授還建議「漢人來臺」可以另成一個主題,幸好有高中老師說材料不夠寫一章,她才不再作聲。在該教授,這是不用看任何研究的「想當然耳」,也是「兩岸關係史」必然要強調的。我想,到時候討論到「說明」部分,當然「夷洲」、「流求」都是開宗明義要提的(見連結:甲案臺灣史),這樣才能教育我們的青少年臺灣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領土。我想起大學時上楊雲萍老師的課,他最愛嘲笑這種思惟。那時候,講臺灣是中國領土還一直推到冰河時期,強調冰河期臺灣和大陸連在一起。楊老師用他帶濃厚閩南音的國語說:「Hah,現在韓國還連在一起。」令我印象深刻。

從四月以來,開了十次會議,只討論到臺灣史的「單元」和「主題」,吳召集人最後說:「今天是我們任內最後一次,……我們在希望得到一個結果的前提下,也做了相當的努力,我至少覺得,我個人之外,我們全體委員都心安理得、問心無愧……,今天到這裡就告一段落,……。」某位委員大力鼓掌,但好像很少人跟著鼓掌。

就這樣結束了這個奇怪的會!
十、最壞的可能──請大家要有警覺、一起來關心!

由於我參加了這個會,我深刻體認到我們社會正面臨「威權時代歷史教育大復辟」的危機。我不知道社會會怎麼看這樣的事情,我只能以我微薄的力量向社會大眾提出預警,呼籲大家來一起關心,不要等生米煮成熟飯,再來跳腳,就來不及了。

上星期我得知新小組名單,讓我越發覺得社會一定要知道98歷史課綱可能的噩運。專案小組在很困難的情況下,好不容易做出丙案修正案,現在新小組大換血,讓人很擔心。我擔心的理由如下:

本專案小組已經表決通過丙案修正案,並且再度表決確認以丙案為底進行課綱細部討論。如果教育部樂觀其成,按照一般慣例,應該原班人馬延聘,結果是,反對以丙案為底進行修訂的委員全部獲得延聘;反之,支持丙案修正案的兩位委員在沒被徵詢個人意向的情況下被換掉。換句話說,就原小組延聘的情況而言,讓人感覺教育部想推甲案。

原小組延聘十人,若要換掉兩位,至多補兩位,沒想到一補就是九位(八位教授、一位高中老師),召集人也換人,是否要來個大翻案,令人擔憂?(我無端端想起公視模式。)

教育部給新小組的任期只到6月30日,並且附了「預定進度甘梯圖」,按照此表,四月中旬以前小組就要「初步完成歷史科課程綱要內容(草案)」,四月中旬「辦理全國分區公聽會」。第一次開會預定在二月底,換句話說,一個半月就要完成課綱草案。時間扣得這麼緊,若接續我們去年一年好不容易達成的丙案修正案,往前走,還有可能,如果另起爐灶,那是再來一次大翻盤,結果不可測。

去年,我們在會議窒礙難行的情況下,接受丙案修正案,也是想說就讓社會去決定吧。結果還是徒然。有時我會想到「因」八八水災而下臺的鄭瑞城部長,如果他當時能挺住,不連帶擱置歷史科,該多好!反正擱不擱置都得下臺,擱置後就弄得歷史教育非復辟不行。

由於參與這個小組的關係,我知道甲案提案委員想要的歷史教育是什麼,以下是最壞的可能(the worst scenario):


臺灣史再度放回中國史中,也就像88課綱那樣,臺灣被當成是中國的地方史來教。

臺灣史即使仍維持一學期,很可能變成某些委員想要的「兩岸友好關係史」,灌輸一些沒有歷史根據的民族主義論述。(若然,我敢打賭,「夷洲」、「流求」又會出現在教科書,只是他們不會告訴學生,「夷洲」、「流求」在何處沒有定論;如果硬要說是臺灣,那可是兩岸關係交惡史啊!我想,我們現在的青少年應該沒那麼笨吧。)

中國史兩學期,整體而言,內容是落伍的中國民族主義教育,不顧三、四十年來海內外的研究成果。

中共歷史,不教中共立國以來的政治運動,具體來說,不教反右、大躍進、文革、六四,只教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經濟成長。甲案某位委員主張政治運動不應該放在教科書上(第八次會議,頁26-27),理由是沒有研究。真的嗎?光是陳永發先生的研究就很夠高中生學習啦!我不敢說全世界,但是歐洲諸國、美國、日本,講1949年以降的中國歷史,哪有不講政治運動的,這是中共政權的本質性面相。難不成我們還要和中國一樣當成沒這回事?幸好中國近代史專家呂芳上教授說:「我是覺得政治運動是該講,……因為政治運動是大陸極權的特色,不排出這個運動根本不了解中共呀!」(第八次會議記錄,頁27)讀者可細看甲案,中共歷史是不提政治運動的。此次新小組有多位委員來自中研院近史所,如果也讓中共政治運動空白,那麼,那是學術良心的問題了。我也不想置喙了。

如果臺灣史維持一學期,那麼世界史也將只有一學期,內容不詳。萎縮的世界史教育如何培養具有「國際觀」的公民?何況我們現在的世界史比以前進步很多,包括非洲、中南美、東亞和東南亞。
甲乙丙案本來是要發給高中老師作問卷調查的,也就是原本就預訂公諸於世,我分別附上檔案連結於此(甲案)、(丙案)。讀者諸君可以以此為指標,當新小組發布課綱時,可以拿來和甲案比對,作為評量「威權時代歷史教育復辟」的程度。當然假使新課綱偏離甲案而靠近丙案,那我們或可鬆一口氣。

新小組成員有不少我認識的學者,有些也頗有交情,由於我個人已向教育部表明不接受延聘,無法在會場親自說明,容我在此向您們呼籲,請您們尊重:

一、95暫綱和98課綱都是經過層層程序而做成的,被連帶擱置,本身欠缺正當性,要讓修訂小組有點正當性,就是不能做不合理的修改。

二、去年的會大家開得很辛苦,但維持臺灣史在高一上學期教授,是最確定的共識,如果輕易改,一定會引起社會嚴重的質疑,敬請慎思!最後一次的決議是以丙案為基礎擬定課綱。請新委員務必了解過去一年的決議;輕易推翻原小組的共識,不是標榜理性的學者應該做的事,也會讓社會懷疑教育部大換血的用意。

最後,我要向關心臺灣歷史教育的人士呼籲,請一起來關心98課綱的修訂情況。美牛案有臺大博士生朱政麒用極端的表演方式,喚起大家的注意。我們社會到底多少人關心臺灣高中的歷史教育,我實在不清楚。或許實在沒什麼人關心;或許「想像著」自己為臺灣在打拼的人,只有口袋裡帶著救心丹孤獨奮戰的份。

但願不是這樣。在此懇切請求大家一起來關心!




附件一:周樑楷教授給98課綱歷史科課綱委員的的公開信




(刊登於「周樑楷的史學園地」部落格

2008年10月29日星期三
給各位參與高中歷史科新課綱委員的一封公開信

各位參與高中歷史科新課綱製訂的好友:

昨天(10月28日)各報紙已刊登了有關新課綱的消息,歷史和國文兩科由教育部長裁決「擱置再議」。我想各位一眼就能看穿,這純粹是一場粗暴政治決定的結果,因此我們不必再費任何唇舌,以任何學理和教學理念試圖說服這些官員。然而,我還必須向各位報告當天(10月27日週一下午4:00至6:30)在教育部五樓開會的情形。

當天我準時出席「普通高級中學課程發展委員會第十八次會議」。會中除了課發會各科委員、各學科課綱召集人、大考中心人員,教育部長、次長、中教司長及專員們都一一出席。在整整兩個多鐘頭的議程中,所有的發言者都一致支持新課綱。國文科召集人柯慶明教授多次發言,為文言文、白話文之爭議提出說明。相對比之下,沒有任何人提出任何批評歷史課綱的言論。



會議到了最後,部長表示這次會議不必動用表決,於是由他決定歷史與國文兩科的課綱擱置再議,其餘二十一科通過。面對如此粗暴、違反民主程序的議決,我立刻舉手發言,強烈表示訝異和不滿。接者,課發會委員林富士教授也表示支持歷史新課綱,認為新課綱比95課綱更好、更可行。

其實,會議進行到此,與會人員都已經了然「這次會議是假的」。柯教授、林教授和我的「最後發言」只不過是讀書人盡心盡力、說點良心話而已,至於主席臺上的部長,只是官員大人,而非主掌教育和學術的政務首長。



我們都是學歷史的,28日這場會議對我們而言,說實在只是個小小的風浪而已,我們沒有必要過於激情。歷史新課綱的後續會如何發展?我不能斷言,但絕對沒有任何美麗的幻想,一切靜觀其變,凱撒的歸凱撒,政治需要由政治處理。

非常感謝各位長期為課綱及中學歷史教育而奉獻,能與各位共事我深感三生有幸,收穫良多,毫無遺憾。盼大家繼續為歷史教育而奮鬥,畢竟我們所有的努力全都是為了臺灣的新生代!

敬祝教安

周樑楷敬上
2008.10.29




附件二:第七次會議周婉窈關於「夷洲」和「流求」的發言記錄(註1)




周委員婉窈
因為有一次王先生用了我們1/2多的時間,所以今天容許我多花時間來說明,就中國文獻來說,王先生的甲案所講的是這個問題,但我想我們必須訴諸專業,這是一個最爭論的問題,爭論的是並不是說就是臺灣。在《三國志·吳書》〈吳主傳第二〉是有講到夷洲的問題,但這份材料非常短,因為有三樣史料,我用我自己的論文來講,我們看一下就是96頁的地方(當場發給委員本人論文〈山在瑤波碧浪中──總論明人的臺灣認識〉,第96-97頁)。《臨海水土志》我有做過分析,但請先看96頁的地方。《三國志·吳書》〈吳主傳第二〉說:「二年春正月,……。遣將軍衛溫、諸葛直將甲士萬人浮海求夷洲及亶洲。亶洲在海中,長老傳言秦始皇帝遣方士徐福將童男童女數千人入海,求蓬萊神山及仙藥,止此洲不還。世相承有數萬家,其上人民,時有至會稽貨布,會稽東縣人海行,亦有遭風流移至亶洲者。所在絕遠,卒不可得至,但得夷洲數千人還。」所以他們是到了夷洲,然後得到了數千人,不曉得他怎麼得到的,「但得夷洲數千人還」。

接下來的史料是關於《臨海水土志》,其實我也有討論,但是我們先不管。接下來就是大業元年的隋書,我也帶來了。

王委員曉波:吳書裡面應該有兩個部分討論到。

周委員婉窈:那個我也有處理,但我今天沒有把全文帶來。像《隋書》,我們今天只是講一個回歸專業的問題,像這《隋書》大業元年,內容其實講很多,我這裡就只舉這個,我想請林老師幫我念,我心跳得好快。(註2)

林委員秀蓉:大業元年,海師何蠻等,每春秋二時,天清風靜,東望依希,似有煙霧之氣,亦不知幾千里。三年,煬帝令羽騎尉朱寬入海求訪異俗。何蠻言之,遂與蠻俱往,因到流求國。言不通,掠一人而返。明年,帝復令寬慰撫之,流求不從,寬取其布甲而還。時倭國使來朝,見之曰:「此夷邪久國人所用也。」帝遣武賁郎將陳稜、朝請夫張鎮州率兵自義安浮海擊之。至高華嶼,又東行二日至鼊嶼,又一日便至流求。初,稜將南方諸國人從軍,有崑崙人頗解其語,遣人慰諭之,流求不從,拒逆官軍。稜擊走之,進至其都,頻戰皆敗,焚其宮室,虜其男女數千人,載軍實而還。自爾遂絕。

周委員婉窈
謝謝林老師。剛剛講《臨海水土志》,各位看我這一頁的最後,我是有討論的,但是我沒有全文帶來。各位,《臨海水土志》的本文已經逸失了,我今天要講的是這個爭論,夷洲和流求是不是臺灣,這是130年的爭論啊!像梁嘉彬先生他認為是琉球,有人認為是臺灣,但就是一個爭論,我們不能把130年的爭論,到現在完全都沒有定論,當成史實,寫入教科書中。由於中國史也是全世界顯學,很多漢學者都加入,而且開始是一個法國的漢學者先引起,然後曹永和先生也加入,到現在連日本也加入爭論,都沒有解決,是一個有爭論的內容。假如我們可以把有爭論的內容放進去,我想可以,但是要寫這件事是有爭議的。

還有王委員您說要促進臺灣跟中國的友好關係,我覺得這個文獻剛好適得其反,為什麼呢?我們來看夷洲,「但得夷州數千人還」,我們不曉得實際情況,因為這個文獻很短,其實吳書裡寫得很短,實在是有點像一個孤立的史料,我們知道歷史上有些文獻,是孤立的,沒辦法有別的東西來驗證,這個時期寫韓國、日本,都有其他史料可以比對,這個就沒辦法,基本上是一個孤立的文獻。這條寫得很簡單,寫到了夷洲,「但得夷洲千人還」。我們不曉的他怎麼得到的,也可以說我們早期有臺灣原住民到了吳國,假如夷洲,我要再提醒在座的教授老師們,假如這個夷洲指的是臺灣──但是從來沒有定論,因為資料實在是不夠──,那麼,這樣的關係,不是好的開始。

另外,我們看這隋書那更慘了。那時這個陳稜將軍,陳稜「擊走之,進至其都,頻戰皆敗,焚其宮室,虜其男女數千人,載軍實而還。自爾遂絕。」其都是講流求的都城,頻戰皆敗,這個其實不是說陳稜頻戰皆敗,是說每戰都打敗對方,然後陳稜「焚其宮室,虜其男女數千人」,這是用擄掠的。「載軍實而還」,把他們搶劫一空而還,「自爾遂絕」,從來就沒有再交往了。教科書是可以寫,但是要寫就要這樣寫。

我這樣回答,王先生也許不贊成我的講法,但是這個是130的爭論,我想在高中階段我們不要教爭論性的東西,但是假如要教的話,我們要把這個爭論寫清楚,否則老師很難教。

註1:此次會議記錄,專案人員未等我校對逐字稿,即作成記錄發出,內容錯誤甚多,雖經我要求更正,還是改不徹底;發言紀錄中「流求」皆誤作「琉球」,特此更正,以免後來的研究者以為筆者歷史素養有問題。

註2:筆者因為開這個會,受不了會議的「非常狀態」,長期處在高度焦慮中,導致高血壓症,須服用降血壓藥和抗焦慮藥。那一天特別焦慮。

回歸歷史知識與教育的本質:關於歷史課綱 2015/7/31



回歸歷史知識與教育的本質:關於歷史課綱 2015/7/31
https://www.facebook.com/permalink.php?story_fbid=817235881707356&id=100002628560276&fref=nf
2000年,周婉窈擔任《新史學》年度輪值主編,我是輪值編委之一。在該年度第一次編輯會議中,我主張《新史學》(或說歷史學者)不應自外於當代社會,我們應該更關心且參與一些與歷史學相關的當代重要議題。我具體建議從基層歷史教育著手。2000年9月9日,《新史學》雜誌社舉辦「歷史教科書與歷史教學座談會」,會議記錄〈歷史教科書與歷史教學座談會記錄稿摘要〉發表於《新史學》11卷4期。
2009年,新史學籌辦二十周年會議,我是籌備委員之一,再次建議在會議中增闢有關歷史教育的場次,我自己發表了〈細節之必要:在歷史教科書中重建歷史現場〉一文,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在我的部落格中找到。
我長期關心中學以前的基礎歷史教育,關於歷史教育、課綱設計、教科書寫作、課堂教學,在不同時間點上也曾參與了各個不同環節的許多實踐工作。對於課綱問題、教科書的審查程序、乃至通過行政命令制定所謂「不當用詞檢核」,以繞過課綱的方式干預教科書的寫作,我談了很多,也經歷了很多。最近的高中歷史課綱爭議,我有許多看法,很難簡單表達,尤其在如此激情的時刻。

也許我還是必須先說,這次的課綱微調,在程序與專業委任上犯規太大了,這個部份現在的執政者必須受到譴責。但是,反對的一方(當然,反對者不是鐵板一塊,而是存在著多元差異的,各自帶著不同動機與理由。至少,我個人作為「課綱微調」的反對者,與其他許多反對者,存在著不小的差異),也有太多需要檢視的地方。

中小學歷史課綱,在台灣ㄧ向是政治議題,既不歷史,也非教育。課綱問題千頭萬緒,可以討論的角度很多。

理論上教科書審查與課綱綁在ㄧ起,課綱是審查的準則。實務上教科書審查常常自我擴權,以審查委員ㄧ己之見凌駕甚至違反課綱,強使作者就範。相較於課綱制定形式上尚有公聽審議,教科書審查是更大的黑箱。還有教科書審查委員超越課綱(甚至違背課綱)自為審查準則。這個更為暗黑的黑箱,在不同「朝代」都存在,知道的人可能不多。
除此之外,作為基礎歷史教育長期的參與者與觀察者,我必須說,教科書的寫作與現場教學,才是歷史教育能否帶給學生獨立思考的能力?是否能夠培養學生足夠的歷史敏銳度去審視各種不同歷史知識之所由來?的真正關鍵。課綱會帶來這樣或那樣的影響,但是好的教科書寫作與好的現場教學,可以將課綱的作用降到最低限度。但是好的教科書要能出現,前提是不能有無限擴權的教科書審查干擾。

有人主張廢除教科書審查與廢除課綱,這是可以討論的ㄧ個方向,這個想法有理念與實務的考量。但也可能衍生另外的問題,需要更周詳的討論。
課綱制度應否存在?如果存在,規範的強度與界限何在?如果要規範,規範的是事實呈現?史觀定位?還是知識程序與倫理?課綱應該以肯定句呈現所謂「事實」?還是以疑問句提陳問題要求開放性的思考與議論?都是值得討論的大問題。但是,我們只看到多半糾纏在這種意識形態的課綱與那種意識型態的課綱的鬥爭,卻不容易見到直指核心的議論。

正如過去多次的歷史課綱爭議,多數議論只是兩種敵對的「教化」觀點的對峙,這樣的討論模式二十年不變,我希望能讓議題回歸到歷史知識的本質與教育的本質。
「教育」與「教化」截然不同。「教化」讓學習者被動地接受知識,意識與價值。那只是一種「偽知識」。「教育」是培養學習者獨立思考的能力與獨立自主的人格,建構自己的知識,形成自己的意識,並選擇自己的價值。
我希望大家能多討論教育問題,而非教化。
當然,程序與專業都不及格的「課綱微調」,是「教化」課題該被批評的一環。只是,二十年來,包括此刻的各種主張,該被檢驗批判的「教化」議題,還多著呢!

歷史教育要給予學生的,不是是非題、也不是選擇題,而是申論題。歷史教育不是要告訴學生我們「應該」稱「中國」還是「大陸」?而是讓學生有機會去瞭解何以有些人主張稱「中國」而另一些人卻主張稱「大陸」?孕育各種不同主張或意識形態的歷史條件會是什麼?
歷史教育應該是以「疑問句」開啟學生的思維,而非以這樣或那樣的「肯定句」來終結學生的想像。

近年來,中小學歷史教育成為社會爭議的焦點,卻是由政治議題所引發。歷史作為一種與現實中的世界觀建構有著緊密扣連的知識,其爭議以具社會分歧的政治議題始,是可以理解的現象。但是從此鳩佔鵲巢,歷史學本身的知識辯論讓位於政治立場的各自表述,則是不容輕忽的扭曲發展。由此,歷史知識異化為各種不同意識型態、不同政治立場、不同權力陣營、不同利益集團戰鬥的場域。學術的自主性一旦淪喪,歷史學也就成了為不同的現實意識或利益服務的奴僕,歷史教育成了這種教化或那種教化的工具。不論是哪一種意識型態獲勝,歷史學本身永遠是被綁架的俘虜。
歷史教育固不必迴避政治議題,但是為現實中的政治爭議作出選擇,不論是這種選擇還是那種選擇,對歷史教育都是一種傷害。更可能因此導致歷史主體性的失落,淪為政治權力的奴僕,不可不慎。

重建歷史教育的主體性,首要的思考是:歷史教育本身就是「目的」,讓學生經由這樣的學習,能夠瞭解歷史思維的特質,學習體會古人是在不同時空情境與社會條件下創造他們的生命經驗,因此也能夠思考自己在當下的處境與行為抉擇間的關連。讓學生因此懂得如何以「同情的瞭解」來認知感受過去的人與事。讓學生能夠瞭解「過去」、「現在」、「未來」是一條切不斷的鎖鏈,存在著千絲萬縷的「對話」關係。讓學生認識歷史知識建構過程中,「證據法則」的神聖地位,歷史解釋儘管多元,但歷史事實終究只有一個。

因此,歷史不是其他社會範疇的工具,歷史教育不為經濟利益服務,不為政治權力服務,不為特定族群、信仰、意識型態……服務。歷史教育只是給予學生一種具有時間深度的思維能力、一種探究事實的知識建構能力、一種感同身受的情意態度。不多也不少!

如果歷史課綱必須存在,如何能避免一次又一次地淪為政治議題的戰場?
我現在傾向的思考是,歷史課綱以知識論、方法論與知識倫理的形式建立,所有的知識內容都只能是建議而非規範。
歷史課綱不須要裁定歷史「知識」的內容,而是通過觀察既有歷史「知識」建構的過程,讓學生學習如何建構屬於他「自己」的歷史「知識」。從而學習如何批判地認識「一切」既有的歷史「知識」,包括批判地省思自己的歷史「知識」。
歷史課綱不須要指引任何一種特定的史觀,而是讓學生能夠解析史觀之所以然與所由來,然後讓學生自己來決定屬於他「自己」的史觀之所當然。
歷史課綱讓學生清楚分辨知識建構與價值選擇的不同,而非將價值偽裝成知識傳遞給學生,不論是這種偽裝還是那種偽裝。

然後,我們確知,這是教育,不是教化。
我們應該以「教育」來反對「教化」,而非以這種「教化」來反對那種「教化」。

中學歷史課綱,戰鬥從未休止






中學歷史課綱,戰鬥從未休止




http://blog.roodo.com/wuming/archives/27986521.html

  從2014年2月以來,高中歷史課綱微調的爭議,如風火燎原。有關歷史課綱微調的來龍去脈,周婉窕的幾篇文章已經說得很清楚 (http://enews.url.com.tw/south/56491 , https://www.facebook.com/notes/chou-wan-yao/%E5%8F%B2%E8%A8%98%E6%96%87%E5%8C%96%E9%AB%98%E4%B8%80%E8%87%BA%E7%81%A3%E5%8F%B2%E6%95%99%E7%A7%91%E6%9B%B8%E7%9A%84%E5%89%8D%E5%9B%A0%E5%BE%8C%E6%9E%9C/10201331865533438 ) ,微調的內容曾柏文也已做了詳細對照表 (http://alberttzeng.wordpress.com/2014/01/29/history_curriculum_dispute/ ),這些內容有興趣的讀者可自行參考,此處不擬贅述。

  

  這次的高中歷史課綱微調小組係由原本的「檢核小組」召集人朱雲鵬臨時動議組成,在程序正義上是違法的。「檢核小組」十人名單包括:世新大學中文系兼任教授王曉波、佛光大學中文系教授謝大寧、台大政治系教授包宗和、中央大學經濟系教授朱雲鵬、台大中文系教授陳昭瑛、政大中文系名譽教授董金裕、師範大學東亞文化暨發展學系教授潘朝陽、高師大地理系教授吳連賞、海洋大學海洋文化所教授黃麗生、世新大學通識中心教授李功勤。「檢核小組」之下依據學科又設四個分組,分別是:國文(陳昭瑛、謝大寧、董金裕),歷史(朱雲鵬)、地理(潘朝陽、吳連賞)、公民(朱雲鵬、包宗和)。其中,歷史分組另有世新大學通識中心教授喻蓉蓉參與。 (http://davidli.pixnet.net/blog/post/42861283-%E6%95%99%E8%82%B2%E9%83%A8%E6%8B%92%E7%B5%95%E6%8F%90%E4%BE%9B%E7%9B%B8%E9%97%9C%E8%B3%87%E6%96%99%EF%BC%8C%E9%84%AD%E9%BA%97%E5%90%9B%E9%82%84%E6%98%AF%E6%8B%BF%E5%88%B0%E4%BA%86 )由經濟學者專家擔任歷史科分組召集人,實荒天下之大謬。




  看到這分名單,我心裡著實嚇了一跳,因為有幾個名字我實在太熟悉了,1997年國中認識臺灣教科書引發的統獨爭議,其中幾名統派戰將嚇然在列,他們是王曉波、潘朝陽、黃麗生和陳昭瑛,我發現十七年來戰鬥竟從未終止。




  手邊有一本王仲孚、王曉波主編的《認識台灣教科書參考文件》(臺北:台灣史研究會出版,中國統一聯盟協助發行,1997),其中收錄了王曉波、潘朝陽、黃麗生和陳昭瑛教授的文章,內容主要是針對國立編譯館出版的「認識台灣教科書」提出不同的見解,摘錄如下,提供給關心這次課綱微調的朋友參考。




閹割台灣人民主體,自疑中華民國立場(黃麗生,海洋大學海洋文化所教授,原書第93頁):




「明鄭、光復之詞竟不能出現在台灣出版的台灣史教科書上,豈不荒謬?這何僅是使台灣自外於中國而已?實已至為遷就特定政治意識,不惜迴避史實,閹割台灣人民主體,自疑中華民國立場,而彷彿呼應所謂台灣地位未定論的地步矣」(篇名:人民主體何在?文化主體何在?)。




台灣鄉土的各族群包不包括日本族(潘朝陽,師大地理系教授,原書第97頁)




「我要質問歷史篇編者:開發台灣鄉土的各族群先民,除了南島語族的高山族、平埔族之外,難道也包括武力強佔台灣半世紀,並在台灣實施殖民帝國高壓剝削統治的日本族嗎?」。 (篇名:台灣人民史不是總督府的行政史)。




(注:黃麗生、潘朝陽是夫妻,台灣學術界真的沒人才,居然一個檢核小組有夫妻擋,真是厲害)




漢文化怎麼不是外來文化?(陳昭瑛,台大中文系教授,原書第101頁)




「認識台灣社會篇一再強調台灣文化為外來文化,但對近百分之九十九的漢人而言,漢文化怎麼會是外來文化?」(篇名:並不是台灣人特別可憐)。




統治者玩弄知識份子莫不始亂終棄(王曉波,世新大學中文系兼任教授,原書第117- 119頁)




「認識台灣教科書已編寫完畢,九月份就要上課了,我即請慶華兄向教育部去要一套書來。……地理篇純粹學術而沒政治宣傳的謬誤。歷史篇次之,社會篇最多。但實施又勢在必行, 故只好以召開公聽會的方式向社會公告此事」。「我們對竄改台灣歷史教科書會繼續抗爭」,「正告杜正勝、黃秀政、吳文星、張勝彥、黃富三、鄭梓諸位……天威難測,歷來統治者玩弄知識份子莫不始亂終棄,以最近的例子來說,陳其南、蕭新煌的寵愛又何在?……皇民化史觀就留給林明德、李筱峰、張炎憲他們去搞吧」(篇名:好漢剖腹來相見)。




宣揚中國不等於宣揚中共?(王曉波,世新大學中文系兼任教授,原書第125頁)




「我代表中國統一聯盟特別聲明,中國統一聯盟決非親共團體,而是一親中國團體。……海峽評論亦非親共刊物,而只是一個愛國主義刊物,我們只宣揚中國,而從未宣揚中共」(篇名:在歷史的鏡中可以看到自己的面目----答高志敏的紅帽子誣害)。




高一讀台灣史荒謬絕倫?(王仲孚,師大歷史系教授,原書第187頁)




「三月二十日,聯合報第三版刊載了一則令人囑目的消息:高中歷史,台灣將作主軸;教科書編審大突破,規劃八十八學年度起高一上歷史整學期讀台灣史」,「我直接的感覺是:荒謬絕倫,不可思議」,「個人的學術特殊觀點,在沒有透過著作,並經學術檢驗之前,不可放入教科書當實驗品」(篇名:欽差院士的尚方寶劍)。




把中國當台灣的周邊其目的何在不需多說(王仲孚,師大歷史系教授,原書第193頁)




「這位本土院士對高中歷史教科書的新構想是以立足台灣、關懷中國、進入世界的立場設計,因此,高一上學期為台灣及其周邊,高二上為中國及其周邊,高二下世界史,這一新構想的基本精神和用意,就是要把台灣歷史從中國歷史中分離出來,其目的何在?也就不需多說」(篇名:談歷史教科書的編輯「奇蹟」)。




台灣的兒子也是華夏的子孫?(潘朝陽,師大地理系教授,原書第200頁)




「我是台灣的兒子,也同時是華夏的子孫,我更是宇宙乾坤的造化,對於人之史地的教與學,及對其所發生的關心,如同百川之共同匯歸大海,實無分於彼此」(篇名:對同心圓歷史教育概念的質疑----質問杜正勝教授)。




  如果加上近日引發爭議的史記文化高中歷史教科書,其中一位編撰委員為謝大寧,想想看,10個委員中有5人是旗幟鮮明的統派學者,這分微調的歷史課綱會成什麼樣子,就可想而知了。




  十幾年來,我很不願意提起1995年撰寫《認識臺灣:社會篇》的事,在我的學術生涯裡,那是一段飽受各種打擊的歲月。我是一個喜歡往前看的人,有些事情轉眼忘,何須回首舊時徑。有人認為太陽花世代是錯誤的教改所造成,我只能偷偷躲在角落裡。有人認為太陽花世代能夠比前輩更有洞察力、更無畏懼、有更成熟的領導能力,關鍵在於教育。他們是解嚴世代,開始上學時,教育改革已經啟動,1997年開始有「認識台灣」教材,2001年開始九年一貫新課程。舊教材以中國認同及中華文化觀為主,新教材則加入台灣認同與多元文化觀點。念新教材的人可以誠實地面對世界,不必壓抑自己的個性與天賦。他們的心理比較健康,個性較陽光,較有創意,懂得團隊合作。讓上一代眼睛一亮的太陽花學運,可以說是對二十年教改的成果驗收 (https://groups.google.com/forum/#!topic/i_love_taiwan/Pql0bNHG1IM )。而我適巧是《認識臺灣:社會篇》的撰稿者,也是九年一貫課程規劃小組的成員。我該出來自首認罪,還是頷首微笑?




  其實我什麼都不想,只想繼續躲在山邊,轉動黑膠唱盤,讓樂音陪伴著我。泡泡茶,練練書法,偶爾做點卑之無甚高論的研究,以及練練鐵人三項強健身體。







  如果我睡著了,請不要叫醒我,就讓我繼續睡吧!

歷史課綱問題幾時休



歷史課綱問題幾時休
  
  https://www.facebook.com/pangmingfui/posts/742171892572973:0
  課綱問題燃燒逾年,2015年7月31日,微調課綱上路的前夜,我的心情是沈重的。
  
  自從2014年5月以來,微調課綱引起的爭議,牽動整個台灣的呼吸,歷史學者的呼籲,政府當權者的輕忽,導致當前的糾結難解。
  
  身為曾經的教科書撰寫者、課綱擬訂者、教科書審查者,在1990年代中期到21世紀初期,我個人參與過其中的一部分工作,這些工作大部分是被動參與,諸如長輩應承某事,找我共襄盛舉;友人擔負某事,找我助拳;任職單位推薦擔任某項工作等等。而在參與的過程中,部分師友因種種緣故,漸行漸遠。我自己在中歲以後,參與教科書的事情漸少,但仍有許多友人獻力其中,為台灣的歷史教育而努力。
  
  歷史教育是形塑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的重要手段,大部分國家在形塑其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時,歷史教育與歷史教科書所扮演的角色,都是無可取代的。臺灣因為現實政治、特殊的時空背景與歷史經驗,在歷史教育與歷史教科書的編寫上,和一般民主國家略有所異,特別在民族精神教育上,歷史課程所扮的演角色尤其重要,因而形成比較特別的歷史課程和教科書。
  
  從1945年到2014年的60年間,臺灣的歷史教科書曾歷經多次修訂,修訂的因素甚多,有時是因為歷史研究的新成果或教育需求,有時則基於現實政治的考量。
  
  臺灣的歷史教育上承兩個傳統,一是自晚清以來的歷史教科書,二是日治時期的歷史教科書;而以晚清以來的歷史教科書影響較為巨大。教科書的內容,主要為大中國史觀的本國史,和歐洲中心論的世界史。臺灣史一直要到1990年代以後,方始從大中國史觀的本國史獨立出來。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臺灣歸屬中華民國統治,一方面展開去日本化的教育與宣導,另一方面則加強中國化/內地化的政策,不論在文宣或教育內容,都以中國化/內地化為依歸,因此,歷史、地理和語文教育成為官方掌控意識形態的重要憑依,尤其歷史教育更是形塑民族精神不可缺的一環,國家立場的主體性不言可喻。在1987年臺灣地區解嚴以前,臺灣的歷史教科書基本上以中國為主體,在敘述中國歷史時慣常以“我國”稱之,使得學習者在學習歷史的過程中認同“中國”為“我國”,這種現象從1945以來長期維持,直到1993年新修訂的國民小學課程標準才稍稍改變 。1987年臺灣地區宣布解除戒嚴,政治上的禁忌解除,文化思想亦朝多元發展,歷史教育重新思考國家立場主體性的問題,部分學者提出本土歷史的重要性,過去四十年來被忽略的臺灣史開始浮出檯面,不論在歷史研究或歷史教學上,都開啟了新的思維。
  
  臺灣的歷史教育,在用字遣詞上受孔子《春秋》的影響極大,《春秋》記戰爭,有伐、侵、戰、圍、入、滅等不同的寫法;聲罪致討曰伐,潛師掠境曰侵,兩軍相接曰戰,環其城邑曰圍,造其國都曰入,毀其社稷曰滅。同是記殺人,有殺、誅、弒、殲等不同的寫法,無罪見殺曰殺,有罪當殺曰誅,以下殺上曰弒,不留孑遺曰殲。這是用不同的字,表達不同的歷史情況,即所謂春秋筆法。舉最明顯的例子,如各朝代與邊族的關係,漢國攻打匈奴,寫成漢武帝北伐匈奴;而匈奴則是侵略漢國;類似的情形,蒙古攻打中國謂之入侵或侵略,這是從征服王朝攻打華夏的角度思考;但蒙古攻打歐州則名之曰 “西征”,如拔都西征。類似情形,忽必烈攻打日本,名之曰“遠征”或“東征”;而對日抗戰時期,日本攻打中國,謂之侵略。有一段時間,臺灣甚至為日本教書未使用“侵略”而表達抗議,卻遺忘了自己歷史教科書裡忽必略“遠征”日本的敘述。
  
  在歷史教科書中,有幾個朝代是很衰的,其中最明顯的例子是短國祚王朝,後續者如為強勢王朝且國祚緜長,那麼,短國祚王朝往往被寫得很負面;如秦與隋,但卻忽略了秦築長城,區隔遊牧民族與農業民族,是影響多麼深遠的事;隋煬帝開鑿運河,成為此後各朝帝國的重要經濟動脈。征服王朝入主華夏,亦成為歷史課本的大黑洞,如元國和清國的敘述,基本上即是負面的,元國尤其倒楣,被寫得沒有一處是好的。宋元之際和明清交替的二臣,即成為民族主義史學下的冤魂,至於漢民族所建王朝,則沒有這類問題。故爾這類撻伐主要來自民族主義史學,而非朝代興衰。運氣很差的還有女性,亡國常是女性要負責,如妹喜、妲己、褒娰、呂后、武曌、楊玉環、慈禧,都被形塑成紅顏禍水,甚至直指為禍國殃民。這種充滿男性沙文主義的敘述,在台灣的中國史教科書中俯拾即是。
  
  在歷史教育形塑國家主體性的年代(1945-1985),臺灣的歷史教育基本上架構於兩個主要範疇,即中國史與外國史,雖然1980年代以後,外國史為世界史所替代,但基本上並沒有太大的差異性,在小學/國中(初中)/高中各階段的歷史教育,一律以中國史和外國史(世界史)為內容,臺灣史則穿插在中國史的明末清初、1894年的甲午戰爭前後、1945年後的中華民國在臺灣。簡單地說,這個時期臺灣的歷史教育並沒有獨立/完整的臺灣史,這在當今世界的歷史教育是比較特殊的,因為很少有國家不教本鄉本土的歷史,但在形塑國家主體性的年代,臺灣的歷史教育卻只講授片斷的、少得可憐的臺灣史知識。
  
  在形塑國家意識方面,臺灣的歷史教學和歷史教科書長久以來扮演了重要角色,問題在於政府當局所要形塑的國家意識是什麼?如所周知,臺灣官方的意識形態,最初所要形塑的國家意識是中國,亦即以臺灣為中國的代表。這種意識形態不論其現實面如何,在1980年代以前,基本上是政府官方所堅持的。歷史教育既為形塑國家意識的一環,那麼,以臺灣代表中國,把“中國”歷史當成“我國”歷史,便被視為天經地義 。事實上,臺灣從1945到1983年的教科書課程標準,都是以“我國”稱呼“中國”,國家立場的主體性可謂旗幟鮮明。以歷史做為民族、國家、族群或地區認同的基礎由來已久,西方自文藝復興(Renaissance)時期的方言(國語)文學,到啟蒙時代(Enlightenment)近代國家觀念的興起,歷史是形塑國家意識的重要工具 ,因而在西歐國家,以歷史為國民基礎教育的重要環節,在學校教育中加入“歷史學科”,“歷史”的地位始逐漸突顯。
  
  西歐地區在國家意識興起後,許多國家開始認知到歷史是形塑國家認同的重要工具,除了在大學設立歷史研究所,從事歷史相關領域的研究之外,也在各級學校中講授歷史課程 。這種以建立共同“歷史意識”形塑國家主體性的方式,不僅是西歐各國建立其國家意識的工具,也是世界各國所共同採取的模式,臺灣的歷史教育亦與此差相彷彿。
  
  問題在於臺灣歷史教育所要形塑的國家意識是什麼?在1980年代以前,這樣的問題是不存在的,從教育和宣導的內容來看,“中國”顯然是惟一的答案。但這種以現實政治為考量的方式,在1987年臺澎金馬地區解嚴之後,有了急遽的轉變,其中最大的轉變是臺灣主體意識的加強。
  
  在近代中國動盪的時代,晚清知識分子醉心於西方政治、軍事、經濟,以及各種西方學術思想的新說,惟有關西方19世紀初葉以後所發展的科學派史學,似未曾引起太多注意。1902年梁啟超發表〈新史學〉,猛烈抨擊傳統中國史學,掀起極大波瀾;此文同時積極介紹西方史學,雖然以今日的學術眼光來看,不免浮淺誇大,卻打開了西方史學輸入中國之門 。從〈新史學〉的內容來看,梁啟超對西方史學已略有認識 ,或可視為西方史學引入中國之初旅。
  
   西方史學輸入中國後,引發改編國史運動,章節體的歷史教科書開始出現,加上傳統中國史學的資鑑思想,所編纂的歷史教科書,呈顯以歷史教科書形塑民族主義的意圖 。我們看到今文學派的夏曾佑將新史學觀點貫穿於歷史敘述中,藉以形塑以孔子為中心的文化民族主義,並顯現其變法論的基本觀點;而治學傾向古文學派的曾鯤化和劉師培,在教科書中意圖透過對中國歷史的認知振興國魂,以發揚民族精神,並彰顯以黃帝血緣論為中心的血緣民族主義 。
  
  以孔子為中心的文化民族主義,結合以黃帝血緣論為中心的血緣民族主義,成為近代中國建構國族的重要理論,柳詒徵《中國文化史》和錢穆《國史大綱》,即將文化論與血緣論的民族主義加以結合,此後的中國通史著作,大抵延續類似的國族建構理論;因此在近代中國的國族建構過程中,歷史教科書曾在其中扮演了相當重要的角色。
  
  錢穆在《國史大綱》〈引論中〉舉出中國史學的三個特點:悠久、無間斷、詳密 ,與柳詒徵《中國文化史‧緒論》所說的幅員廣衾、種族複雜、歷史悠久、史籍豐富等特質 ,其論述基調幾如出一轍。由錢穆和柳詒徵的例子,可以瞭解民族主義史學的發展,是透過怎樣的思想模式建構而成。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台灣由國民政府所接管。在國民政府接管台灣之初,為了加強對台灣人民的控制,因此以加強大中華意識,以取代日治時期的「日本化」教育,同樣地,歷史教育的「中國化」也由此而生。
  
  1945年以後,臺灣的歷史教科書採行國定本政策 ,這是因為政府要加強思想與意識形態的控制,國文、歷史、地理和公民等教科書,長久以來均為“國定本”;而歷史教科書是所有國定本教科書中最被關注的科目,被當作意識形態推廣的標準示範 。
  
  我須承認從1890年代到1950年代的教科書編纂者極其高明,他們建構了中國的概念,把國族建構發揮得淋漓盡致,以致於到今天台灣的歷史學者幾乎無法掙脫其籓籬。我的學術養成教育在此背景下,與大部分這一代的台灣歷史工作者類同。所以,當我們說「中國在唐代的時候」是如此自然,絲毫不會去想在唐國的時候,根本沒有中國這個概念。我們說「中英鴉片戰爭」,卻遺忘當時存在的是清國。教科書裡寫「漢武帝北伐匈奴」,「蒙古入侵中國」,被視為理所當然。所謂「中國」攻打他人時用的是「遠征」、「北伐」,他國打「中國」則是侵略。蒙古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忽必烈打中國是侵略,拔都打歐洲為西征,忽必烈打日本是遠征,這些春秋筆法成為歷史教科書的標準用語。台大花亦芬教授寫有關十字軍的討論,指出只有十字軍,沒有十字軍東征,說明過去台灣歷史教育的謬誤。這些都是長久以來歷史教育和歷史解釋的問題,而我們並不經心在意。
  
  我的好友王健文教授指出,「這次的課綱微調,在程序與專業委任上犯規太大了,這個部份現在的執政者必須受到譴責。」這部分我完全同意其觀點。健文兄是我高中同學,四十年的總角至交,這篇〈回歸歷史知識與教育的本質:關於歷史課綱 2015/7/31〉(https://www.facebook.com/permalink.php?story_fbid=817235881707356&id=100002628560276 ),擲地有聲,為避免引喻失義,我在此不多作引述,請有興趣的朋友直接閱讀其文。我曾與其並肩作戰的好友林富士教授,對微調課綱曾發文數篇,2015年7月31日這篇 (https://www.facebook.com/linfushih/posts/925909294140890 ),寫出部分我的心情,為避免曲解老友之意,同樣請有興趣的朋友直接閱讀其文。
  
  2015年8月1日微調課綱就要實施了,一意孤行的教育部大概不會改變什麼。今天早上妹妹舒靜嫻到我臉書貼了一篇文字,「學生還在奮戰、新課綱明天就要上路,台灣史學者們還可以一起做些什麼?」我知道她對我的期許,我也知道自己做得太少,愧對台灣這片養我、育我的土地,愧對我身為歷史工作者的責任。
  
  我在2014年5月8日寫過一篇〈中學歷史課綱,戰鬥從未休止〉:(http://blog.roodo.com/wuming/archives/27986521.html ),說明微調課綱委員的背景及其反撲意涵;也數度分享好友周婉窈教授的相關文章。但我仍必須承認,相對於我的好友們,我做得真是太少了。
  
  當吳思華部長還是政大校長時,在其主持的最後一次校務會議中,語帶輕鬆地談論微調課綱,批評當時的蔣偉寧部長怎麼會把微調課綱處理成那樣,如果由他來處理,三個月就搞定了。相信參加過此次校務會議的政大同仁應該記憶猶新,可惜吳思華部長打自己的臉,而且打得很重。
  
  張愛玲在〈《傳奇》再版的話〉寫了一段文字,「個人即使等得及,時代是倉促的,已經在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微調課網明天就要上路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已無法改變,而我的內心恐懼著,因為〈十二年國教社會領域課綱〉才是影響更為深遠的,我希望自己和師友們,能夠早籌謀對策,因為這可能是更大的風暴。